書城旅人

編注:以下文章皆節錄自《書城旅人》。愛書人李亞臻,近年來關注臺灣各地獨立書店和二手書店的生存現況,努力為書奔走,心中所縈繞的是可以為書與書店多做點什麼。在2014年夏天前往了英國的書鎮一探究竟,共踏尋了海伊書鎮、賽德伯書鎮與維格城(即蘇格蘭國家書鎮)。本次文章主要摘錄部分內文作為前言,第二部分為蘇格蘭國家書鎮內容,最後為塞德伯書鎮信託組織主席致臺灣讀者的信件內容。從中體會愛書人所深刻關注著書與人、書與城鎮的相依關係。作者是位大四學生,喜愛遊走於學院與公眾之間;他以躁動、不安於室自稱;年紀雖輕但文筆流暢纖細,推薦這本書給喜愛為理想出走及關心城鎮發展的讀者。


作者:李亞臻

「書鎮」究竟是什麼東西?乍見這個詞彙,想必多數人都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它指稱的是一個汗牛充棟的小鎮嗎?還是遠方某個以書為名的小地方呢?

其實,它是指以二手書或古書店業為重心的鄉村小鎮。有別於臺灣現有的書街、書區(如溫羅汀地區)等,書鎮以書店為主軸進行社區規劃和營造,是一個更具主動性的概念。書鎮儼然成為一個品牌,鎮內的大小書店在售書的基礎上,聯手構築出一個以書店文化為主軸、兼及各類藝文活動及生活機能的社區。

這個有趣的概念自理查‧布斯(Richard Booth,1938-)在懷河畔的海伊鎮(Hay-on-Wye)首創後,成為一個專有名詞,任何一個村莊要冠上「書鎮」這個名銜,都必須經過國際書鎮組織(International Organization of Book Towns)的審核與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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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伊鎮一景(照片來源:李亞臻,書城旅人Wanderlust For Books,二魚文化出版)

如今想來,自海伊鎮發跡以來已匆匆半世紀,世界各地(尤其是歐洲地區)有不少人嘗試複製他們的成功經驗,但能生根開花的寥寥無幾。複製貼上的文化難以深入人心,要打造一個書鎮也不是隨意挑個小城、小村,在裡頭開一堆書店就能蔚為氣候,這一切牽涉的問題遠遠超出想像,實在不是強硬複製所能概括。就好像我先前在思想地圖面試時和評審楊澤先生所說的,「我雖然一直說想去看書鎮,但我認為真正重要的不是那堵構成村落的圍牆,而是圍牆內外的人如何看待書與地、書與人的關係,否則只是又一處不知所謂的景點罷了。」

蘇格蘭國家書鎮

維格城(即蘇格蘭國家書鎮)作為此行第三個書鎮,或許也是最為偏遠、交通最不便的一個。然而,這個本應萬分寂寥的小城卻有著神奇的活力,不僅南北兩條主街上聚集了不下十家書店,它們每年秋天還會與《每日郵報》(The Telegraph)合辦維格城圖書節(Wigtown Book Festival)。圖書館規模之盛,直追海伊鎮和《衛報》的協作典範。然而,正如我們會好奇海伊鎮和賽德伯從何而來、緣何而起,維格城又有怎樣的故事和身世,使它最終成為蘇格蘭國家書鎮呢?

如今看來,維格城不過是鄧弗里斯和蓋洛維省裡頭,一個毫不起眼又昏昏欲睡的小鎮,除了山川美景外一無所有。然而,維格城其實是座相當古老的城池,它的歷史至少可以上溯至中世紀,自建城以來已逾千年,腹地內城堡、紀念碑和宗教遺跡比比皆是。此外,小城一英里外的布拉德諾赫河(River Bladnoch)畔,更有蘇格蘭最南端的釀酒廠,這些威士忌的麥香與此地的鹿、魚鷹和鮭魚一道,聯手構築蘇格蘭西南部最亮眼的風景線。

除了有豐富的自然資源和積澱深厚的歷史,座落於山海之間的維格城更有優越的地理位置。它背山面海的特性使其無論在商貿或戰略上都極具價值,因此在19世紀以前,這裡都是蘇格蘭西南部、克里河(River Cree)流域首屈一指的集鎮。然而,進入19世紀後,新興發展的鐵路與公路網繞過了小鎮,維格城過去的優勢頓時蒙層。在經濟、交通重心紛紛外移的情況下,這個小鎮逐漸失去了往昔的燦爛榮光。雪上加霜的是,當地兩個主要的產業布拉德諾赫酒廠(Bladnoch Distillery)和產銷合作社(Co-operative Creamery)分別在20世紀八〇年代和九〇年代關閉,此舉使鎮上的工作機會急遽萎縮,青年人口外移更趨嚴重。如此一來,許多建築物淪為閒置的空屋,前景一片蕭條黯淡。

這些打擊對一個曾經傲視群雄的小鎮而言,無疑是極為慘痛的。然而,維格城人向來不喜歡沈湎于過往自怨自艾,他們願意嘗試各種可能以振興這個歷史悠久的小鎮。一個奇妙的機會出現在1996年,維格城當地一位鎮民在《格拉斯哥先驅報》(Glasgow Herald Newspaper)上,讀到了斯特拉斯克萊德大學(University of Strathclyde)的教授安東尼・西頓(Anthony Seaton)針對海伊鎮所做的研究。西頓教授直指,像這樣的書鎮概念有益於蘇格蘭部分沒落村鎮,在促進旅遊觀光之時,可一併提升經濟與文化發展。他強烈建議蘇格蘭政府採納這個提案,重新思考鄉村經濟可能的發展樣態。

那位鎮民讀完後深受啟發,遂集合全鎮鎮民一同商討,最終決定以整個鎮的名義申請成為書鎮。他們的舉措也給了其他村鎮靈感,一時間有意申請成為書鎮的地區如雨後春筍般湧現,紛紛希望能夠爭取為「蘇格蘭國家書鎮」。當年一共有六個小鎮參加競逐,他們於1997年二月底將申請書遞交蘇格蘭發展局,並在格月進行正式的口頭發表,蘇格蘭當局衡量了各鎮的情況後,最終賦予了維格城國家書鎮的頭銜。自那時起,一些當地人開始將大量的空屋轉作書店,同時也有不少外地有志之士,在往後的數年間來到此地購置房產,參與進書鎮的產業鏈中。

如今看來,1997那年宛如維格城由黑轉紅的轉淚點,小鎮的居民在這個新概念的刺激下,無一不積極投入一連串的改革中。維格城的市容在保留中世紀格局的前提下大幅翻新,新與舊在此兼容並蓄,共同守護此地傳承千年的美好聲名。他們在南北兩條主街的中央建起了花園和十字架紀念碑,作為小鎮的精神象徵日復一日地俯瞰來往遊人。當然,在這一波浪潮中,打造一個成功的書鎮自然是重中之重,先前參加競逐時所寫的企劃書此時證明了它的價值—-事前扎實、良好的準備無疑使小鎮居民在轉變的巨濤裡站穩了腳跟。

小鎮的書店業者除了借鑑過去的書鎮經驗、學習經營書店與書鎮外,他們更不遺餘力地向全英國宣傳自家小鎮,每逢書展時節,總能看到有來自維格城的業者邀請各地同好加入他們的行列。他們的努力與野心是如此顯而易見,而這的確有助於鞏固一個初生、脆弱的書鎮。為了進一步擴大影響力,讓維格城成為下一個圖書愛好者的麥加,他們在1998年間辦維格城圖書節(Wigtown Book Festival),並在此後十餘年間舉行不輟。直到現在,每年的九月底至十月初,都會有大量的文人、墨客、訪客和讀者湧入這個蘇格蘭小鎮。

最令人驚奇的是,書鎮概念點燃這個小鎮的社區精神後,他們並未將自己的眼光框限在書鎮內,如今小鎮每年除了書鎮相關活動外,尚 有各式各樣主題的大型市集和社區節慶,使維格城始終保持著蓬勃的活力與朝氣。這些努力在2012年獲得了蘇格蘭當局的肯定,宣布維格城為蘇格蘭地區最具創新精神的小鎮。蟄伏了整整一個世紀的維格城迎來了嶄新的黎明,雖然他們起源及發展的模式都迥異於其他書鎮,但這或許才是書鎮的真諦—-沒有什麼經驗可以全然照抄,複製貼上的文化難以深入人心。一旦書店與城市結合,那麼便要回歸承載它的土地,否則無以立基。最終,我們都必須銘記的或許只是這樣簡單的一句話:「你永遠都要記得自己的故事,找到屬於你的路。」

Nicky McDonald, manager of the Book Shop in Wigtown, with owner Shaun Bythell in the festival's bookshop bed. Picture: Robert Perry
今年維格城還舉辦了在書店睡一晚的活動( 照片來源: Robert Perry)

書鎮:對於未來的意義

故事是這樣開始的:1976年,有位叫作理查‧布斯的書商,宣布自己成為威爾斯邊界一個小鎮、懷河畔海伊鎮的國王。這個花招吸引了許許多多書商來到這個書的王國,而這個鎮,從此歡迎各種有關書籍的生意。

而彼得‧佛羅倫斯(Peter Florence)在1987年首先創辦了海伊文學節(Hay Festival),這個節日在今天已經發展成英國一個很大的節慶,海伊文學公司更在世界的各個角落,持續舉辦各種文學活動。到了九○年代中期,國際書鎮組織成立並整頓了全歐洲使用「書鎮」概念的地方。直到今日,國際書鎮組織已經擁有17個書鎮會員分布在全球四大洲。

但為什麼要創造書鎮呢?

東尼‧西頓(Tony Seaton)是位專門研究觀光產業與旅遊行為的教授,他受託研究所有可能讓書鎮成功的因素,為蘇格蘭政府選擇一個地方發展書鎮。各地的小村莊和城鎮加入角逐「書鎮」名號的行列,他們多半是期盼成為國家書鎮後,能為他們帶來補助、名氣以及各種生意的機會。維格鎮最後得到了這個頭銜,在二十年後的今天,維格鎮不僅屹立不搖,而且完全改頭換面成為一個書鎮。

這就歸納出了第一個創造書鎮的理由——再生!書鎮不僅會為當地的新舊生意帶來蓬勃的經濟利益,更為在地人提供新的工作機會與收益。這是一種整體的力量,透過共同計畫、建設、廣告行銷,並集合各領域裡的專業人才呈現更多元的消費選項,地方經濟會因為書鎮的概念而更為蓬勃。比如說,一個書鎮需要足夠的書店業、旅館、餐廳,以及各種非關書籍的商店,並舉辦足夠的活動,來吸引不同種類和年齡的遊客。簡而言之,地方會因為書鎮的概念而成為繁榮的旅遊景點。

其次是草根性。所有成功的商業計畫都知道要持續發掘可能的顧客來確保穩定的客源,我們稱之為尋找「草根性」,而這與書鎮的教育功能息息相關。在地居民以及拜訪者,可以藉由各種課程、講座和活動成為「書鎮之友」。透過這些活動,期望他們不僅能自己頻繁的拜訪書鎮,更會鼓勵周遭的人來認識書鎮。在收音機和電視的宣傳下,這個文學盛典不只是對觀光客的一大吸引,更增加在地社群草根性。

再者是未來的證明。實體書籍消失的主要原因之一就是數位媒體的發展,大量成長的電子書讀者對紙本書產生很大的威脅,但也因此帶來許多機會。書本的存在並不僅僅關乎於文字,比如說,中華文化就一直都很注重書卷的藝術與工藝性,這是一種本質的美,同時也代表著歷史的價值。也許大家會在電子閱讀器上看一本科幻小說,但即便是個好故事也很快就忘記了、丟掉了,因為那並不值得收藏。然而總會有那麼一些書─一些透過知識、插圖、精美的紙張、新設計的字體、顏色、重量,甚至氣味,構成的文字組合─讓你覺得實在太重要了,必須擁有並收藏它們。這其實也就是書籍透過文字與工藝性承載文明與歷史的直接展演。而書鎮未來最重要的目標,就是鼓勵人們去理解那些之所以構成書籍的事物,還有它們背後的意義。

所以,在不久的將來,我們希望能在世界的各個角落看到書鎮,我們期待使用不同語言為書籍增添歷史意義與在地的草根性。更期待書鎮能為新世代的作家、插畫家、書法家、造紙家、詩人、畫家,還有最重要的──為讀者,帶來對於書籍的愛!

凱蘿‧尼爾森(Carole Nelson)
塞德伯書鎮信託組織主席
(Chairman SedberghBooktown Literary Trust)

2014年12


《書城旅人 Wanderlust For Books》
作者: 李亞臻
出版社:二魚文化
出版日期:2015/05/04
(本書版稅將捐贈與兒童福利聯盟文教基金會,用於推廣偏鄉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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