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河流為起點:想像,體驗與生活中的流動

文:P. Lu

河流之於你我是什麼畫面?我閉上眼睛想想,是療癒的溪水潺潺,樹林裡的鳥聲遍遍,腳下濕滑的石頭,混合的笑聲和尖叫聲,以及卡在石縫間的漁網,寶特瓶與拖鞋。如果河流是母親,我可能是不常回家的孩子,以家的記憶為養分出門走跳闖蕩,常常不小心掉隊。今年暑假的蘇格蘭大冒險,是與大山大水的關係重建。露營車開在渺無人煙的高地上,搖搖晃晃的車身與分不清是小羊吃草還是羊背石的山坡,長長的路途中,忍不住玩起了追水的遊戲 – 追河流,追湖泊(luchs),追草澤,也追吃了海水的峽灣(sea luchs)。「上車看山,下車玩水」於是成為我們在高地公路旅行的註記。忽晴忽雨的天氣搭配河道的深深淺淺映出了不同的顏色,是光的調色盤,綺麗而華美。

有一次,我們臨停下了車,提著腳窣窣窣穿越比妹妹還高的草叢,感受濕濕軟軟的草澤,再踏進冰冷冷的小河感受水波帶來的沁涼。在寬寬闊闊的世界深深吸一口氣,低下頭,靛藍色的水下面有一兩條呆萌的小灰魚。我彎下腰,頂著冷太陽捧著水喝了一口。「不可以!」 – 後方還在跟草叢打架的哥哥正大聲糾正,像是我做錯了事一樣。上一次這樣的喝水經驗已經是青春年代和朋友們的芬蘭旅行了呀,那是離Kemijärvi沒有很遠的國家公園烏爾霍凱科寧國家公園(Urho Kekkosen kansallispuisto)*,喘噓噓的走了一大段路後,我和朋友們在湖前的小屋歇息,嬌貴的都市女如我正因為有小屋但找不到販賣機可以買水而生氣。旁邊的山客疑惑的問我為什麼不到湖裡裝一壺來喝,「這可以喝嗎?」,我的表情大概是嚇到他,山客叔叔於是拿著他的瓶子走到湖畔,裝好水,咕嘟咕嘟的親自示範喝水秀,是這麼理所當然。

彷彿世代交替一樣,穿越了超過一個十年的我此時此刻一邊表演起山客叔叔喝水秀,一邊解釋融雪是重要的水資源,並搭配堅定的眼神說明這裡冬天都下大雪封路,污染源很少所以可以喝可以喝啦的理由,配著大山大海的蒼茫,有河水可玩可喝真的不是屈就而是確幸。「你看小牛小羊都是這樣啊!」,妹妹率先表態,哥哥保持小小狐疑 – 這一切太顛覆老師說喝溪水會生病河裡玩水很危險,簡直是要過載當機。這段小插曲在後面長長的旅行中時不時跳進我的腦袋,生活經驗裡的水究竟有哪些模樣?扮演著偽山客的我,內心還有沒有一點遲疑,只是為了擺拍不得不硬著頭皮?

關於水能不能喝的旅行小故事,讓我重新思考生活中對環境約定成俗的理所當然,以及疲乏的生活體驗所建構的單薄想像,畢竟,生活經驗長出了我們對世界的認識,理解與行為。今年十月的「以河流為起點」專題,透過六篇長文與大家分享河流的多元樣貌,以及經過身體的流動所建構的,個人與河流的親密連結。在「流域的策展學.關鍵帶的共同體」中,龔卓軍老師從「地理學轉向」的視角重新審視原本以地方文史和社區總體營造的地方學、地方創生或環境治理,透過2022Mattauw大地藝術季的感性放大,建立「關鍵帶」長久以來破碎不全的一種嶄新而古老的路徑。「河流作為防禦:城,壕溝,沼澤與火砲」一文,盛宇和我整理了九月中與黃恩宇老師的訪談,從水和城堡防禦工事中,了解到世世代代以來,水進可攻退可守,扮演超完美隊友的荷式智慧。

陳明陀技師的「我們的故鄉、我們的溪河」,是數學計算公式也掩藏不住的,對河流的親近與情感。工程與自然可以不是一刀兩斷,透過科學建立對溪河的理解,使河流與生活成為共生共學牽手相攜的好夥伴。郭鎮維工程師的文章,「河流作為與自然和好的媒介」,也展現了這種對河流與親近水的喜愛,以自然為本,成了一生的志業。沈揚庭老師與他的研究生黃楚樺所共同撰寫的「漂流木的奇幻旅程:一場根植於低碳循環經濟的科技建造實驗」一文,是漂流木從河廢變黃金的華麗轉身,以科技建造工法為核心的秘密煉金術,讓漂流木可以站好蓋房子循環再利用。最後,punkelephant的「河流作為生活的舞台」,從個人夏日的游泳經驗開始,分享了河流與城市兩者分分合合的歷史故事,以及對於人 – 置於其中 – 的恐懼,安然與調適。

河流之於你我是什麼畫面?再問一次,多希望可以有更寬闊,舒適又安身立命的答案。

* 烏爾霍凱科寧國家公園(Urho Kekkosen kansallispuisto),是位於芬蘭拉普蘭(Lapland)的一個國家公園,面積達2550平方公里。更多:https://www.luontoon.fi/urhokekkosenkansallispuisto


台大地理系,成大建築所,Lund University與TUDelft校友,目前棲息於國立彰化師範大學地理系。人生充滿跨領域與超展開,專長是空間規劃,氣候調適,都市防災,韌性城市與參與式地圖製作。身邊有一群厲害又撐得住的同伴,相信有愛有溫度就可以一直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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