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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春陂的棲地營造經驗:為生物而規劃,做真的生態公園!

文:zining

與談者:
經典工程顧問公司-張瀞今(協同主持人)
觀察家生態顧問公司-蔡佳育(植物部經理)
荒野保護協會-陳德鴻(濕地專家顧問)

位於四獸山腳下的永春陂濕地公園(後簡稱永春陂),這裡的前身是國防部的營區,但更早之前這裡曾是灌溉使用的陂塘,由於位處四獸山系的凹地,是周邊淺山區域生物的連通道,有其生態復育及維護的重要性。歷經四年的規劃設計與施工,2020年完工的永春陂,作為台北市首個大型的濕地公園,有其指標性的意義。

在人口稠密、高度開發的台北市信義區中,永春陂是如何由混凝土結構的基地現況,轉身成為擁有大片水域面積的濕地公園;如何進行棲地復育的規劃營造、吸引生物回來使用這塊土地呢?本文邀請了參與規劃設計至棲地維管的三位團隊成員,一同來談談永春陂的營造經驗。

這次是玩真的!永春陂是首個實施分區概念的生態公園

永春陂主要的景觀規劃設計師瀞今,分享她過去曾在其他公園做過人工濕地的經驗,當時的濕地空間大概只有一間教室大小,心中曾對這樣小型的濕地存疑,生物真的會來使用、濕地真能發揮其生態系服務的功能嗎?

所以當一開始接觸到永春陂這塊基地時,因為周邊是四獸山、又有自山上下來的水源,其實基地條件非常好,在競圖階段就藏了想要做濕地生態復育的野心,所以找了觀察家、荒野來一起協力。

雖然基地靠山,周邊仍有一片住宅社區與兩所高中,規劃團隊坦言在一開始討論時,也了解四公頃的公園不可能都封起來留給生物使用,而有了園區必須分區規劃的共識,讓一部分的區域留給人使用、但有部分的區域留給生態、進行棲地復育,中間再設置緩衝區,讓居民的活動與生物棲息地適當拉開一些距離,彼此都能使用這個公園。

同時也帶入了因應極端氣候而來的滯洪議題,所以在規劃的初始,就期望將生態、景觀、滯洪、環境教育等面向能整合在一起,將永春陂作為實踐生態復育的場域。

永春陂周邊的四獸山(虎山、豹山、獅山及象山)為淺山生物的庇護所,孕育多樣物種。圖片為豹山溪步道。(圖片來源:zining)

營區如何營造成為生態棲地?

不過從規劃構想到落地,團隊遇到了幾項挑戰。

首先是現有的軍營設施,一部分雖然可以留下作為生態教室,但仍有許多拆除後產生的水泥廢棄物,規劃團隊為了避免清運的問題,轉而將之打碎混在土地裡頭作為地形,形成目前略為高低起伏的小丘。即使解決了廢棄物的清運,德鴻老師仍提醒必須持續觀察這些廢棄物在地底下對於環境的衝擊、與對植栽生長的影響。

其二則是與周邊社區的溝通,營造「生態棲地」的公園對於一般大眾來說,常會讓人自動帶入荒煙蔓草、植栽很密走不進去的那種想像,所以一開始的規劃以分區為策略,在參與工作坊上透過生態專業者的分享,也有技巧的引導居民設想分區的空間範圍,順利得到居民的支持。

永春陂與四獸山的交界處原先有一條道路,觀察家的佳育提到一開始做生物觀察時,發現這條道路正位於動物下山進入公園的路徑上,若居民在此走動與停車將會影響生物在此移動的意願。當瀞今聽到這樣的建議時,也試著在工作坊時提了幾種方案與居民溝通,里長也同意將這條路封起來,形成現在所見完整的生態保留區。

靠近四獸山的區域是生物進來的路徑,必須受到保護、避免太多干擾,作為生態復育區;而較靠高中的區域,是居民主要進入公園的動線,作為人為活動區,兩者中間則設立了緩衝區,作為環境教育的場域。(圖片來源:經典工程顧問公司)

人為活動區的考量以人類使用為主,此區也有一個小水池與小丘,搭配水岸旁的草地,現已成為周邊居民日常休閒的活動場所。(圖片來源:zining)

四公頃的濕地可能嗎?生物會想住下來嗎?

永春陂的基地大約四公頃,在分區的邊界、哪些空間要給誰,要讓什麼樣的生物來住、來玩?周邊居民的使用上會不會有干擾等問題,是前期規劃過程中最傷腦筋、但也是最充滿張力的過程。

當再回頭看初期的討論與後來營造出的空間,瀞今說:

我們(永春陂)有不小心出現的(物種)、還有大家自己偏好喜歡的生物,跟這裡塞得進去的(棲地),所以你說這一切都是選擇出來的嗎?其實沒有,這帶了點運氣的成分!

佳育也說到其實一開始在規劃棲地營造時,當時這塊地是軍營,其實並沒有調查到太多生物,他們擴大調查了周邊四獸山、以及流進基地內的豹山溪、無名溪的谷地,發現周遭山林區域是有很豐富的物種,所以可以肯定若這裡環境營造適宜,一定會有物種從山上下來。

那要吸引哪些生物來呢?他們能住下來嗎?

目標物種的設定必須要面對基地條件的現實

營造生物的棲地需要考量生物從哪裡來、他的活動路徑;以及生物要吃什麼、要住哪裡。必須把握住生物的原則,才能有系統的安排空間的形式。

瀞今提到一開始的設定想要放入四種棲地,但馬上被佳育提醒:太擠了!

「因為我們生態調查裡面有調查到飛鼠,我就很想要做一個飛鼠的家,想要讓他下來,那佳育就說飛鼠需要的空間太大了,你只能讓牠來玩、其實無法叫牠真的住在這裡。所以我們就種了他可以吃的東西:青剛櫟,讓他來玩這樣子。

所以在目標物種上的設定、跟我的基地到底塞不塞得下去,這都是要生態的人,讓我們面對這個現實。」

水域的狀況也是如此,由於這裡會有候鳥途經,佳育提醒如果要能讓高敏感習性的鳥類停留,必須要與人為活動區留設100公尺的距離,但永春陂的面積約100公尺x300公尺,瀞今說他無法在短邊留下100公尺,因為還需要留有人為活動的區域、步道等,所以最終只能擠出約50公尺的短邊,作為濕地的寬度。

深度上德鴻老師的建議則是要3至4公尺,因為可以透過水域深度來管理水生植物,避免某些強勢植物一直蔓延,瀞今聽到時,看著基地的寬度、想著這個深度,著時讓他苦惱了很久,若要有這樣的深度,設計上也要考量人們靠近水岸、跌落水池的風險,同時也有水生動物爬上岸的需求,水岸必須要拉緩坡,瀞今戲稱「我還要幫烏龜做無障礙坡道!」

規劃設計最終畫出可行的水域空間,讓濕地復育能實踐成真。(圖片來源:zining)

從物種的許願清單中,逐步拼湊出永春陂的樣貌

而原先基地上有七棟建築物,除了一部分作為地形、也留下了三棟房子,其中有一棟規劃為多功能館,為了友善人類使用者、規劃無障礙的路徑,所以團隊們突發奇想將一樓掩埋成為地下室,而剛好就能成為蝙蝠的棲地,佳育回想當時的討論很興奮,因為這在台灣是很少見的案例,「將建築物的地下一樓整個空出來,成為一個洞穴的狀態。」

而往蝙蝠棲地的方向設想之後,更需要細緻的討論設計蝙蝠如何能飛進去、飛出來的出入口,又必須要避免其他動物跑入,並解決遮光、維護管理的細節。

完工後的多功能館看起來為墊高的一層樓,但其實原為兩層樓的建築。地底下的空間成為蝙蝠的棲地。(圖片來源:zining)

如何讓已經水泥化、扁平單一的環境,重新再野化與復育並不是一個線性直接的過程,瀞今形容這段規劃設計的思路,很像是景觀人與生態人之間,彼此提出物種的許願清單,在有限的圖面上畫了又畫,彼此扮演某種生物、為他們設想所需要的食物、路徑、棲地,「喬」出彼此的使用空間。

生態棲地的挑戰在於各種生物需求的交集,不只是人類的活動區域,坡度、深度、面積、緩衝距離,每一個數字都是一個限制,同時被畫入在一塊塊細部的施工圖之中


讀人文社會學,喜愛城市空間與建築而投入了這個行業。工作了一陣子,最近想起了方法論,想建立一套自己觀看城市的方式與分析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