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zining
時常帶著孩子去探索遊戲空間的我,進入一個遊戲場總是慣性的先觀察空間的動線、遊具的可玩性、多元性、以及植栽地景的安排。數個月前,我們移居新加坡,仍是帶著孩子四處發現遊戲場。某次我們逛到了Tampines Central Park,裡頭有著知名的西瓜與山竹遊戲場,但孩子玩了一圈即想離開,如果從兒童的遊戲行為來檢視這兩個遊戲場,我感到一些疑惑。
從遊戲行為的觀察,西瓜與山竹並不好玩
首先是西瓜溜滑梯只有單一動線、單一滑道,高度約1.5米,它的外牆有做簍空、所以對大一點的孩子來說是可以順勢爬上,但因為使用馬賽克磁磚,其實是蠻滑溜的、不是那麼好爬,加上造型的關係,蠻多磁磚的邊角需要注意。另一側鏤空的西瓜則只是一個座椅,不過看舊照片會發現,其實這個座椅曾經是個鞦韆。
至於距離大概20公尺的另一個山竹遊戲場,我甚至不太確定它是否還是一個遊戲場,它比較像是一個巨型的雕塑,同樣地中間也曾經是個鞦韆、目前已改為座椅。
以遊戲行為來說,這裡僅提供可以溜與爬的環境,尺度也較小,難有來回穿梭與挑戰的遊戲動線;但以造型設計來看,它的色彩與材料的拼貼、空間尺度的拿捏,是一個很舒適的場所,若以成為這個區域代表性的地景雕塑來看,是有它設計的經典性。
回到遊戲場的時空脈絡
觀看一個空間必須回到它當時的脈絡上去看,新加坡在1970-90年代間設計了許多馬賽克拼貼、主題造型的遊戲場,較知名的像是龍型、鵜鶘、大象、鴿子、時鐘等遊戲場。混凝土結構、外貼馬賽克與鐵件的組合,是當時最常見的材料。
在設計概念上,Tampines Central Park的前身是一片農地,因此在當時設計時設想與過去的歷史連結,而設計了三座遊具:鳳梨、西瓜與山竹,以線性的方式佈局在公園中。(不過目前鳳梨已經拆除)當以三座遊戲場的動線來想遊戲行為時,就比現在豐富許多,能一個接一個玩,有溜、有盪、有爬、有跑、有追逐。但在歷次的修改調整之後,目前的西瓜與山竹遊戲場已不那麼吸引孩子遊戲。
新加坡同樣面臨要拆除老舊遊戲場的困境、或者是已經被改得不好玩了,這些遊戲場是否該被留下來呢?同樣地、若以現在遊戲行為導向來檢視時,這些不好玩的遊戲空間,它們的意義在哪裡?
遊戲中的身體經驗與記憶
如同現在爭取文化資產保存會面臨到的問題,脫離了時空脈絡下的建築、物件、空間,甚至也不再有著豐富的功能性時,我們如何看待這些場所。新加坡Channel NewsAsia所拍攝的“When We Play”紀錄片,給了我一些線索。紀錄片中訪談了台灣「尋找大象朋友」粉絲頁的創始人尤秋玲,他談起為什麼想要去找大象溜滑梯的心情:
「在小的時候你不會感覺它在你的回憶裡面佔著有多麼重要的一個角色,反倒是在你年紀比較大的時候,你再次看到它,你會覺得好像當你的青春不見的時候,還有一個人它一直維持原來的樣子在那裡等待你,彷彿你的童年沒有離開你。」
讓我想起,我也曾經去找小時候住的社區裡的磨石子滑梯,我仍然記得我在那磨石子滑梯溜下的速度感,那些關於童年的記憶。
這也提醒了我,在觀察遊戲行為的當下,時間的向度與記憶。遊戲中身體的場所經驗,會在每個孩子心上留下印記,而這個空間所表現的色彩、樣式、材料、設計也會留下來,表現出那個當下,社會是如何看待兒童、看待遊戲的樣子。所以不只是好玩而已,關於材料、工藝、場所感的追求,也同樣是重要的事。
那麼台灣留下了什麼遊戲空間?
台灣在過去十年拆除了許多的遊戲場,代而換之的是一個個相似的罐頭遊具組,而在這幾年爭取保留的遊戲空間中,除了大象溜滑梯外,青年公園的太空堡壘是其中之一。以沙坑為鋪面、兩層堡壘的結構、搭配多元的出入口與滑梯,是當地的孩子非常喜愛的遊戲空間。
但其實當時的遊戲空間也是一個序列,不只是太空堡壘而已,當時負責遊戲場設計的青年公園管理所前林慶煌主任說:「當時的遊戲場,為什麼會設計一個序列在這邊,一方面是反映當時的時事,登月的時事,所以嘗試在這邊發展,做了一個太空梭、太空飛機,意思是從地球這邊發射上去,這個地方也有登月小艇、表現月球表面的月世界。這裡還有一個車站、阿里山火車、夢幻神木、宇宙怪獸、變體龍。」
「從我們本身的環境去認知現在科技的進步已經到達到什麼樣的情況」是當時的設計發想,所以設計了一個個組件,並將它構成一個系統,一部分是太空世界、一部分是運輸科技。而在設計時,主任說他自己用鐵線凹一個模型,去設想孩子可以怎麼穿梭、如何爬,像是宇宙怪獸是四個頭一個身體,可以上上下下、竄來竄去、尾巴則是爬竿。有了模型、再交給施工單位參考施工,使用的也是當時常見的材料:混凝土與鐵件。
但這樣一個有序列且具故事性的遊戲空間,在逐年拆除之下,目前僅剩下一座太空堡壘,太空堡壘也在2017年重新調整遊戲空間,包括滑梯、爬網、鋪面、階梯等元件,讓其能符合安全法規、並保有原初的設計概念。
「保存」是為了讓未來能回頭看現在
當將時間軸拉長來看,不論是西瓜、山竹遊戲場、大象溜滑梯、太空堡壘,其實現在的它們大多不是原來的樣貌,或多或少經歷修補與調整,有的更好玩了、有的可玩性不再。但留下這些遊戲空間的意義在於,留下了當時遊戲場所的線索、關於童年的記憶、與材料工藝的技藝。
保存、是為了面向未來。現在做的每一個遊戲空間,更是在塑造未來。所以我們要給孩子什麼樣的身體經驗、造型設計的美學、材料與工藝的運用,甚或是在三十年後,我們還能保有這個空間,給我們的孩子去讀出當時的大人是用什麼概念在回應孩子的呢?
如果將時間拉長一點來看遊戲場,覺得我更貪心了一些,希望我的孩子在長大後心裡也能有一座經典的遊戲場,保存她自在遊戲的美好記憶。
封面圖片來源│還我特色公園行動聯盟 梁瀚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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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ining
讀人文社會學,喜愛城市空間與建築而投入了這個行業。工作了一陣子,最近想起了方法論,想建立一套自己觀看城市的方式與分析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