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文：李玉華 Christine（Beyond Playmaking 超越遊戲）

前言：因為我的母親出生在緬甸、近乎青年時期才舉家來到台灣的關係，五年前開始，我認真開啟了自己對東南亞國協許多國家的「歸鄉（不知道為何直覺應該用這一詞）」，加上帶著二個孩子去認識「不同於台灣、更多元樣貌的亞洲」走讀。除了戰亂的緬甸歸不得，甚至有緬民再度像我的母親家族那樣移動到台灣，我發現泰國、越南、馬來西亞、新加坡等地方靠近緬甸且國家之間移動便利，有些日用品、食物、用語甚至習俗，都是我童年生活回憶 — 當我在研究其它國家的童年倡議，或這十年倡議台灣的童年，我似乎也被召喚著去回首自己的童年。

當然，目標也包括這次客座二月專題《做孩子事、和孩子一起做事的亞洲城市》，逼自己直面倡議不只輸入地球北部（Global North）英歐美加或紐澳（傳統認定西方國家）論述案例，也一起看到同在豐富多元文化亞洲社會（或太平洋左岸）的香港、日本、韓國、越南、泰國、馬來西亞、新加坡、印度，甚至菲律賓、印尼等各地的精彩兒童友善城市作法。但礙於二月天數較少，本次可能無法摘要到地球北部的日本和韓國，或農曆春節期間甫訪的馬來西亞、今年安排要朝聖的菲律賓，還有南亞的印度，或本文寫了部分還有其它例子，也許，會陸續寫在【不只是遊戲】專欄。

回到本篇，我用〈兒童作為主角：擴展兒童在參與式設計中的角色 *〉論文中，看待兒少不同角色的整理，來觀看每個國家的案例。

越南 — Think Playgrounds!（簡稱 TPG，思考城市中的遊樂場！）

TPG是成立於 2014 年的社會企業，創辦人之一兼現任總監是建築師 Chu Kim Đức。他和伴侶致力於推廣兒童遊戲權，也因此在 2020 年被 BBC 評選為全球百大女性之一。作為一個實際從事設計建造的組織，TPG 和跨領域夥伴、地方政府和社區團體合作，打造各類遊樂場（越南語 Sân Chơi，是遊戲空間的意思）、生物多樣性、永續的公共空間。他們相信，替河內或越南其它城市的孩子提供永續和有趣的童年很重要，所以要跟社區共創高品質的公共空間。直到去年為止，他們在越南全國創建近 250 座公共遊樂空間、冒險遊戲場和森林公園；也在河內和胡志明市辦了 30 場以上公共遊戲日、封街遊戲和快閃冒險遊戲活動（pop-up adventure play），也帶兒童和社區居民去生態旅遊、提供教育體驗。

他們經常利用回收材料如廢棄輪胎、木材、鋼材和塑料，轉化為滑梯、溜索、攀爬架等設施，重新塑造住宅區內未充分利用的空間，加入臨時遊戲結構的行動遊樂場。

我和 Chu Kim Đức 及其伴侶 Nguyen Tieu Quoc Dat 是 2017 年成為網友，當時他們希望他們自己和 Tokyo Play（後稱東京遊戲協會）加上台灣的我和夥伴，彼此實地交流，便三方攜手撰寫申請一個國際補助案：越南和台灣一起到日本參訪冒險遊戲場案例，日本和越南一起到台灣認識兒童參與式設計，日本和台灣一起到越南打造冒險遊戲場。最後只有越南和日本的部分獲得補助。

近期 Nguyen Tieu Quoc Dat 分享給我的最新作品，是他們 2024 年底被越南新聞報導他們和來自德國、法國和越南本地的藝術家合作的福潭森林公園美學遊樂場（Phuc Tan Forest Park），從垃圾堆放變成居民樂園：

在他們強大的跨域跨界又能社區參與實作的兒童友善城市促進案例裡，兒童是空間使用者、遊戲設施或空間測試者、空間打造前需求資訊提供者和設計夥伴的角色，可能可以透過做問卷、訪問使用者、遊樂場模型製作或觀察他們玩耍過程等，來進一步獲得社區孩子對空間的需要，加上後續回饋，來優化下一個社區公共空間作品。

泰國 — 曼谷的 Bang Kachao 及 Benchakitti Forest Park

位於泰國曼谷、昭披耶河中心地帶的綠色綠洲，Bang Kachao（邦卡喬）常被稱為「曼谷的肺」，是大曼谷都會區 15-20 分鐘車程（端看當天塞車程度）之內，少數或唯一的綠意，是由熱帶森林、稻田、溼地、小村莊、步道和觀光自行車道組成的自然保護區。

越過昭披耶河對岸，是拉瑪四和素坤逸那種公寓社區，沒有適合孩子玩耍的地方，放學後只能回到狹小房間。

而在河另一岸，克隆通渡船碼頭附近，有一位年輕男性叫作 Pan-Nitithit Sarobol（潘·尼提斯·索羅彭，後面稱作阿潘），傳承知名婦產科醫生兼考艾農場主人爸爸的願景 — 延續經營著「愛小孩的爸爸」打造的這一個 Get Growing Community Farm（好好長大社區農場，內分三區：有機蔬菜種植區、小型動物農場 和 自然冒險遊戲場）。阿潘是農業大學畢業後，回想自己從小赤腳在自然裡長大，順其自然熱愛大自然。

因為阿潘的爸爸很愛辦小孩活動，乾脆自己有一大塊自然空間養動物，又能給孩子自由玩，乾脆成立一個農場，參訪了歐洲和日本的案例，讓所有孩子有機會在自然中成長，他爸爸曾靜說：「親子家庭在曼谷的鋼筋水泥叢林環境，加上被購物中心取代公共空間的時代裡，要真正共享玩耍時光，就是孩子接觸到城市各種事物前，都先能夠接觸自然。」

不只是這樣，他還希望親子家庭在這裡可以有六個體驗、體會和體悟：Get Doing（手作創造）、Get Learning（農場學習）、Get Planting（有機種植）、Get Feeding（餵養動物）、Get Eating（吃好食物）和 Get Playing（進行玩樂），除了玩回收資材做的設施、玩得髒兮兮的，最後，還願意跟他們長期租田種自己家吃的菜、認養自己家用蛋的雞。

自然冒險遊戲這一大區，永遠有絡繹不絕的各國小孩。阿潘希望孩子跟大人都能「動起來玩」、「去玩要承擔風險的遊戲」還有「多元玩法設計（design for versatility），這一區的原則是「可以受點小傷，但絕不允許不必要的受傷」但也不說教，孩子自己從一次次嘗試、失敗、試錯到成功的經驗中，自我學習。

自然冒險遊戲區域的各種讓小孩胃癢癢卻一直去玩的遊戲（圖片來源：作者本人）

例如，有一個「巨蜥隧道」，孩子通常從嘴巴進去、滑進肚子裡，再決定接下來的路線要去攀爬網架，還是去木樁區，再從尾巴爬出去。小小孩會因為挑戰高度設施到一半發現對自己太難，就立刻換一種方式玩，這就是風險評估發生的時刻。

或者，在 COVID 疫情剛開始時，阿潘設計一個特別的挑戰活動 — 利用廢棄浮筒，讓孩子站在上面保持平衡，試圖站穩的身體會自然地前後左右搖擺，同時大腦也必須快速思考如何調整重心以防掉落。

而家長呢？家長在這裡，會突然發現自己其實很少真正陪孩子玩，但當他們願意放下手機、捲起褲管，和孩子一起跳進水裡，那種親子間的連結和陪伴，就不是一個「要不要陪」的選擇，而是自然發生的事。

帶孩子邊玩時，邊想到了孫啟榕老師提到社子島對孩子可能是什麼？我想，會不會就跟邦卡喬的地位相似呢？聽阿潘說，台灣有遊戲同溫層聯繫他、要邀他來離台北車程一小時的地方，蓋一個已經有一些設施的自然遊戲場，但後來因為造價太貴就放棄了。看到這篇文章的同溫層，如果你是這個人，快寫信或留言給我們。

而回到曼谷市中心，其實都市也正在慢慢地將親子和各種休憩功能的森林公園打造出來，本查吉迪-詩麗吉皇后紀念森林公園，就是目標成為曼谷正都心最巨肺的森林綠地。

根據森林公園管理處辦公室裡的長官表示，本查吉迪-詩麗吉皇后紀念森林公園計畫興建的「森林博物館」，還要 2-5 年才會蓋好，所以大家這幾年到這裡，只能看到「曼谷：一個更好、更友善、更宜居」的永續城市展覽，但有給孩子可以互動好久的永續城市數位大螢幕遊戲能更認識曼谷這個未來政策。

本查吉迪-詩麗吉皇后紀念森林公園裡的城市展和各種完成或改建中的設施（圖片來源：作者本人）

而森林公園一角的原菸草工廠，要改造成半戶外遊戲、半戶外或室內運動的休閒區域，是我本以為桃園大湳森林公園原本要改造成的樣子，然後是高雄機廠既有廠房要改造成親子遊樂園的樣子，但高雄案例的廠房僅 1.5 萬平方公尺、建築高度僅 15 公尺，和本查吉迪-詩麗吉皇后紀念森林公園的比起來似乎的確比較小。

然而，不管是森林博物館或是菸草工廠改建，公園仍保留了超過 1,700 棵樹，並且又增加種了近 7,000 棵樹苗，增加豐富生物多樣性。本查吉迪-詩麗吉皇后紀念森林公園裡，現在有超過 360 種樹，還替 169 種鳥類和其他野生動物提供棲地，形成一個走在其中都能聽到各種鳥鳴和見到小生物的迷人生態系統。

以上二個案例，前者好好長大社區農場的兒童除了是空間使用者、動線或玩法的研究者，還是空間改造和變動的設計者，最重要的是，有些孩子的確在六個體驗、體會和體悟中，長成是這個空間的主角。而後者森林公園的兒童，暫時沒有公開資訊顯示孩子除了是空間使用者之外的角色，僅有政府對森林保育、永續及生態多樣性的努力。

印度尼西亞（印尼） — Solo（梭羅市）｜ Surakarta（蘇拉卡塔）

印尼爪哇島中部的蘇拉卡塔（也叫梭羅市），在 2022 年時接受 GDCI（Global Designing Cities Initiatives，全球設計城市倡議）的「Streets for Kids（兒童街道）」計畫。他們也是領導力加速器訓練的團隊之一。

而來自 20 個國家的 60 位城市領袖參與為期 6 個月的領導力加速器訓練之後，所有城市團隊都被邀請跟 GDCI 申請 20,000 美元的種子資金及一年技術協助，為了實現創建安全、引人步行並激發靈感的兒童友善街道願景。

2023 年 4 月，唯一亞洲城市、也就是印尼的梭羅市，開始了「兒童街道」計畫中的「蘇卡里亞 通學好行案」，專心改造靠近市中心和市府旁邊的一個名叫 SMP Muhammadiyah 1 Surakarta （蘇拉卡塔穆罕默迪亞一號國中）學校周圍的區域，果然解決了狹窄擁擠的街道帶來的交通堵塞和安全問題。

改造之前，在佛羅雷斯街進行臨時街道塗鴉，創造一個行人與車輛共享的街道，並在學校門前設置一個新的座位區，配上綠意盎然的遮蔭和生動的壁畫。 

該地的學生和當地兒童參加了協力設計的共創工作坊，重新設計兩條街道、建立人行道、新增行人穿越線，還整合了交通緩解措施，超過 500 名學生和居民都受益。

在這個案例裡，孩子已經完全不只是空間使用者，他們提供資訊、一起測試（臨時街道塗鴉）、一起研究（交通緩解措施）、一起設計（座位區和壁畫）且就是這個專案的主角。

最後，補充介紹二本很讚的工具書，我從 2018 年研讀為兒童設計街道、這三年一直在推廣的 95 公分兒童視角翻轉鏡同理心工具是從 NACTO（National Association of City Transportation Officials，北美交通官員聯合會） 長出去的 GDCI 研發的，他們更近一步推出了《如何讓孩子參與街道設計》和《如何評估學校週邊的街道改造》，有志推動兒童青少友善城市中的兒本交通及兒本街道參與式設計的夥伴，可以下載研讀運用。

以及，線上也有很多免費的友善孩子的設計課程，如 Urban Mobility Explained（都市行動力｜解釋給你聽）這樣的平台，也可以作為兒少友善專業的能力精進。

*〈兒童作為主角：擴展兒童在參與式設計中的角色〉原文為 Child as Protagonist: Expanding the Role of Children in Participatory Design，是 O. Iversen, R. C. Smith, Christian Dindler 三人於  2017 發表在【「互動設計與兒童」國際研討會】上的。這一篇論文內容提到「政治性參與式設計（political participatory design）的承諾確保兒童在參與式實踐中的新角色 — 主角（protagonist）不僅讓兒童在設計中擁有表意權，而是更廣泛探討如何賦權兒童，使他們能塑造科技發展，並批判性反思科技在其實踐中的角色。這有助於深化成人對「如何透過設計賦權兒童」的理解，更培養兒童的二十一世紀技能。 藉由一項案例研究，論文展示了主角角色如何基於政治性參與式設計，改變設計過程的目標、流程與成果衡量方式，重新定義兒童在設計中的參與方式與影響力。

上文表格乃引用改編自 Druin, Guha et al. and Doorn 文章〈重新思考兒童在參與式設計中的角色：兒童作為流程設計〉原文為 Rethinking children’s roles in Participatory Design: The child as a process designer，如上篇一樣也是人機互動領域中談「互動設計與兒童」，倡導了一種以兒童為中心的設計方法，偏向用「斯堪的納維亞方法」，仍保留早期理念與價值觀，強調使用者參與的益處並推動專業場域中的民主化。在此框架下，兒童參與設計過程主要目標是「賦權」，通常形式為大量兒童在短時間內集中合作，並發展一種理論與方法論上的「遊戲視角」來反思並追求真正兒童參與形式，促進參與者之間溝通與合作，並與兒童合作和共同協作。

參考資料：以上二文之外，各單位官網（如 globaldesigningcities.org）、Facebook 或 IG、各單位出版品、維基百科、詢問各單位代表 或 各國本地報導（如 readthecloud.co/get-growing-community-far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