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黃教峰
又老又少子 如何發展長照?
據內政部統計,107年時,臺灣65歲以上人口已佔總人口14.05%,正式成為高齡化社會。而如果只看偏鄉部落,65歲以上人口比例將遠大於14.05%。此外,困擾臺灣許久的少子化,在部落也頗為嚴重,常見哪個部落小校又面臨裁撤危機,在又老又少子的狀態下,部落長照該怎麼走?
約莫在去年此時有一則新聞,許多面臨招生、轉型壓力的高中職相繼開設長期照護科,單單台北市三所高職核定招生170人,但最後只招到20人。這則新聞透露一個訊息,長照確實有人力需求與商機,但卻沒有生力軍願意投入。都市如此,眾多偏鄉更是如此。
長照1.0到長照2.0 偏鄉資源升級?
自民國97年開始推行長照政策以來,至今已經邁入11個年頭,現在也已經邁入所謂的長照2.0。從長照1.0邁入長照2.0,看似長照觸及層面更廣,還規劃 A、B、C三級長照服務據點架構。但實際上長照1.0所面臨的問題同樣也延伸到長照2.0,這些問題並沒有因為長照邁入新境界之後就消失。以筆者曾作為第一線服務部落的期間為例,剛好從長照1.0跨過長照2.0,並沒有深刻的感覺部落中的長照1.0與長照2.0有何不同。因為在部落中,長照服務提供者手中握有的資源一直有限,部落長照資源也沒有顯著的增加。
部落長照所面臨的困難,不外乎先天受地理因素與交通因素限制,這項先天限制造成許多服務不易展開。以長照不可或缺的醫療資源而言,都市地區往往半小時內就能抵達區域教學醫院或是醫學中心,到診所就醫更是10幾分鐘的路程。以筆者服務的部落為例,光光是要到區域教學醫院就要耗時1.5小時,到醫學中心更是要耗時2小時,即便是到地區醫院都要1小時。然而這些辛苦經營的地區醫院,卻也因為地處偏遠、醫護薪資不若都市豐厚,常常幾個月後醫師又換人了、或門診時間又改了,甚至是連門診都沒了。醫療資源的不穩定,也影響在地居民就醫選擇與意願。
先天限制可能不是短時間能解決的、或者不是能解決的,那後天因素呢?
後天因素中,人口嚴重外流是部落嚴峻的課題。以筆者服務的鄉鎮為例,戶籍登記近5000人,但實際居住應該僅有2000餘人,且泰半都是老人或學童。在此情況下,能執行第一線長照服務的照服員自然也就不足。在筆者服務的地區,一位居服員常常要服務2-3個村,村與村的距離大約10公里左右,大約是台北車站到汐止的距離,有位居服員甚至還要到「隔壁鄉」服務,這樣的缺工狀況常常讓居服員吃不消。
曾經有位居服員苦笑著說:「一個月雖然可以有3萬多的收入,可是個案實在太多,連假日都在服務,我假日也想休息」。負責長照服務管理的長照專員也常感嘆找不到新血,明明參加照服員培訓不需學費、還能請領生活津貼,但往往課程一結束,多數人仍不願投入長照第一線。造成偏鄉居服員難尋有許多因素 ,筆者認為主要還是:第一,國人普遍對於居服員的觀念還停留在如外籍看護、清潔員的職業,職業地位在國人地位仍不高。第二,不能否認居服員工作不輕鬆,且常常要面臨不潔的環境或重度失能的案主,這可能對許多人是難以跨越的門檻。
向傳統學習 發揮傳統地方組織能力與善用傳統制度
在解決辦法上,除了改變國人觀念、提高居服員待遇、建立職業榮譽感與職業地位外,筆者認為也該從部落內部做起,長照服務或許可從傳統地方組織與傳統制度中催生。
部落中普遍都有社區發展協會,社區發展協會是部落自主發展長照較為可行的方式,也是地方存在最久的人民團體,依規定能撰寫計畫書申請經費。以筆者服務的區域為例,已有四個社區發展協會曾經或是正在辦理關懷據點。關懷據點作為最貼近部落的長照服務站,讓長期獨居或是有需求的長者每週固定數天聚會,由專人帶領每天活動,包含利用紙、吸管、鋁箔包或是傳統的月桃葉,製作各種手工藝品;或是透過運動、益智遊戲減緩老化;午間也能一起用餐,讓長者能夠享用健康餐點。且倘若長者若沒有按時出現在關懷據點,也會有人注意長者是否在家中產生意外。
除了社區發展協會,部落隨處可見的基督教會與天主教會也能是發展長照的動力來源。在許多部落中,牧師、神父與傳道人員動員的能力都不亞於其他組織,甚至神職人員是部落中重要的領導人物。而教會本就有發展關懷弱勢教友,若是能再加入長照服務,讓長照服務觸角深入部落各角落。以筆者服務期間,已有一個教會正在投入申請關懷據點。
但關懷據點能提供的服務畢竟有限,長者需要的居家服務還是得居服員前往家中服務。在人力問題上,筆者認為一些傳統制度也是長照服務可以借重。相較於漢人社會,如阿美族還留有年齡階層,其中青年人屬服務部落階層,便可連結部落服務與長照服務,讓長照服務成為部落服務的一環,灌輸長照精神與服務,並由專業單位帶領實習、傳授服務項目、親身操作服務方式,讓服務由口號化為行動,切實服務部落中最需要服務的群體,並由此培養長照人力。同樣的,近年許多部落紛紛成立青年會,擔負服務與振興部落大任,長照服務與文化復振都成為部落服務的重點。
活化部落 由部落投入長照 結合外部民間資源
除了在傳統制度與傳統組織下發展,也應該以「整體」的概念思考如何活化 「部落」,長照資源缺乏不會是部落的「單一」問題,長照資源的缺乏其實就反映的部落總體缺乏的現況。撇除自然、政策因素可能難以改變,後天因素或許是可以努力的。例如人口與勞動力議題上,青壯年流失是許多偏鄉共通的問提,倘若能讓旅外青壯年返鄉定居與生產,不僅能為部落帶來勞動力,更能為部落帶來「動力」,他們將是活絡部落的重要角色。
在筆者服務的地區有幾個部落,數年來堅持獨一無二的部落生態旅遊路線, 從一開始的慘淡經營,近幾年來逐漸打開知名度,而且各有各的特色、不相互重疊,每到假日總有許多遊客上山。在產業活化之下,也帶動青壯年返鄉定居,雖然還沒有青壯年投身居服員行列,但也在社區發展協會的組織下進入關懷據點服務,也算是青壯年投身長照服務的第一步。但必須說明,並不是所有部落都有這麼得天獨厚的資源可以發展觀光帶動人流,多數來說還是處於青壯年流失的狀況。
那麼該如何讓青壯年加入居服員穩定人力需求?看來還是得從「部落」發展。在部落服務時,筆者身為一個外地人、代表都市來的社福組織,初期在沒有義工協助下,只能自己送餐、免費接送就醫、訪視、提供物資、為案主清潔身體。漸漸的,透過與親屬、教會、村里長、社區發展協會、既有社福單位與地方醫院等建立合作關係,並至學校宣導,開始有地方居民加入關懷訪視或送餐服務行列。在服務期間也多找地方青年一同服務,諸如關懷訪視、送餐等都是較為容易上手的服務就能讓在地青年一同服務,讓「部落人服務部落人」的想法淺移默化。
做到了關懷訪視與送餐等較易上手的服務後,長者最需要的醫療等其他服務呢?現今雖然有許多社福單位逐漸往偏鄉服務,提供接送就醫、物資協助、原床泡澡、沐浴、居家服務、資源連結、轉介等關懷據點較少提供的資源,填補了一些關懷據點無法提供的服務。但許多社福團體也都面臨人力不足的問題,常常必須由鄰近鄉鎮、或是從都市調來服務人員,或是一個人要服務好幾個鄉鎮,往往也造成了服務人員的高流動率。然部落其實不乏社工人員或是社工系畢業生,但正如一般青年人嚮往都市發展,返鄉服務的人其實數量有限,如何讓這些生力軍願意回到部落服務,或許是各單位可以思考的。
民間基金會做雖然可以提供不少資源,但終究是個外來者,與在地社群總會有一道隔閡。以筆者的經驗為例,起初大家很好奇這個白浪(漢人)來部落做什麼?有人說是做研究、學生,也有說是共產黨的(因為部落附近有個重要軍事基地,當時媒體盛傳有中國人來窺視基地)!後來,筆者總說「我住在哪個vuvu(祖父母的意思,也可以是祖父母稱呼孫侄輩)家,我是社工」,定居久了也逐漸像是房東一家人般。且剛好vuvu是部落中重要家族的長輩,透過這層關係逐漸取得居民信任。隨著逐漸融入部落,部落長者也幫我取了名字—Kapi—意指很會做事的男人,被在地人認同後,當地居民也主動介紹需要協助的長者,也與村里長、鄉民代表、學校、教會等地方組織建立關係得以運用地方資源。
但是到了隔壁部落,因為沒有這層關係,往往較難得到長者的信任,也較難與地方組織建立關係,在那個部落也得不到名字。因為在部落親屬關係非常重要,部落不大且人口不多,彼此都能牽起或遠或近的關係。每當長者在說明誰是誰的誰時,以漢人的觀念而言那都是非常遙遠的親戚,但在部落卻被記得清清楚楚。也因為這樣的親屬概念,如果服務者跟被服務者有某種親屬關係,彼此的服務與信任也能更為順利展開,也能介接當地資源與外部資源,達到資源共享、合作與互助。
面對又老又少子的人口結構,部落長照是一條漫漫長路,部落長照要持續推行,最重要還是要減緩人口流失。當部落中有青壯年階層,並參與發展長照服務,介接在地與外部資源,部落才能活化,長照服務也才能持續發展。
黃 教峰
有點黑。
個性不拘小節,總是坐不住。有時候會追根究柢,面對挑戰沒有很怕哈。不知道自己的夢想是甚麼,大概是能夠到處去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