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底城事

eyes on place



過程地景:動態的場所營造

文:Judith Stilgenbauer
譯:T.H. Cheng

傳統上來講,以巴洛克時期的法國式規則園林為例,景觀設計師傾向控制、馴化自然,或是藉由操控時間、減緩變化等手法,來讓園林更加美觀。相反的,十九世紀時期,當歐姆斯德、克利夫蘭[1]等人在界定地景建築這門逐漸興起的專業時,則採取了不同的立場:他們認識到「時間」的重要性,並利用其充滿變化的特質來做設計。直到二十世紀初期,這些理念與作品仍被後輩們繼承。然而,到了二十世紀中葉,如此的手法又不太受到現代主義專家們的重視了,他們將景觀設計視為建築設計的一種[2] 。新的手法減損了景觀材料上轉瞬即逝的本質,空間反倒成了由「形式」先決的僵化場景,採用強硬、昂貴而密集的維護管理,以抵抗時間的作用力。沃克(Peter Walker)與施密特(Rainer Schmidt)在德國慕尼黑機場凱賓斯基(現為希爾頓)飯店外設計了一座佈滿花壇的庭園,在1990中期建成。庭園對外開放,其特點是平面由兩個部分重疊的格狀系統所構成,使用修剪整齊的草花灌木,體現了外表時尚內裡傳統、「設計形式」所決定的高維護場景。這樣的景觀類型,被認為是原封不動的,沒能在場所營造、視覺及空間樣態之間來調整它們的「過程性」。

這樣的問題十分常見,地景建築家 Anne Spirn 強調,建築與景觀設計師傾向去關注的並非過程,而是形式與材料。當設計無法在真實世界落實,常常是因為設計者在施工前後忽略了某些有具影響力的過程(中略)。

一種強調「未完成」與「適應力」的設計手法,可抗衡這種精雕細琢、功利至上的地景。然而一個問題立刻產生了:多少過程才「算是過程」?我們設計師在每個項目中,怎樣衡量「過程」與「建造」這兩個目標裡,可能產生的潛在衝突?

我們可先來檢視「時間」的向度。無論自然或人造地景裡,許多元素都標示著時間的進程。比方說日晷,它原原本本地凝刻了時間,然而時間本身,我們卻無從捉摸。自古以來,哲學家、藝術家與科學家便致力於解釋時間與空間的相互關聯。社會環境領域的時間專家芭芭拉亞當(Barbara Adam)認為,自然、環境和永續性等概念,不僅僅關乎空間,而更是時間的。時間性的概念遠非簡明單一的。

無獨有偶地,社會人類學家提姆英戈爾(Tim Ingold)在他那篇「地景的時間性」裡提醒我們,時間這種媒材的關鍵性。他堅持主張地景「從未完成」: 它既不是「已建造」的,也不是「未建造」的,相反的,它永遠處於一種「施工中」的狀態。


[1] 兩人皆為美國19世紀景觀設計專業先驅

[2] 譯者註: 荷蘭地景建築師 Noël van Dooren 認為,基提恩的《時間、空間、建築》一書開啟了現代主義建築的美好年代,儘管當時這鼓浪潮,對景觀設計造成的影響仍充滿爭議。現代主義者以追求純淨、抽象的幾何造形為宗旨,相較之下,地景無論是材料或生長本身,都充滿了不確定性。另一方面,前者不斷開發新材料與工法,後者卻沒有多大改變。這也體現在 James Rose 那句充滿嘲諷的名言: 「一棵樹就是一棵樹,永遠是一棵樹,因此,我們可以沒有現代景觀設計。」


本文摘錄自 Processcapes: Dynamic Placemaking. Judith Stilgenbauer 著。收錄於 Now urbanism : the future city is here 一書(Jeffrey Hou等編,2015),經作者同意後翻譯發表。

封面照片為由歐姆斯德與沃克斯設計,位在紐約的展望公園(Prospect Park),照片來源:King of Hearts,CC BY-SA 4.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