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punkelephant

這兩年夏天，我愛上了在河邊游泳。

地處高緯度的阿姆斯特丹，「傍晚」工作結束後天光仍亮，換上泳衣，把毛巾與水罐扔進袋子，跳上單車，十分鐘內可抵達數個可以游泳的水岸。陽光炙熱的天氣裡，水岸邊的草地上聚集了前來納涼兼野餐的人們，一團又一團的圍在一起飲酒談天，成群的跳進水裡圖個涼快。無法游泳的運河，夏日同樣充滿了開著自家小船遊河的民眾們，與在水上玩立式划槳、獨木舟的水上運動，夏日的阿姆斯特丹，阡陌的運河與水岸，名符其實是市民們生活的舞台。

熱浪來襲的Marineterrein，人聲鼎沸的戲水人潮

聽聞我在河邊游泳的老阿姆斯特丹人，總笑著說，當年只有大冒險打賭賭輸了，才會跳進運河哪！關於運河裡有什麼的都市傳說，更是五花八門。很難想像數十年後，人們又重新回到河邊。當然，這一切並非偶然，人們並不是因為氣候暖化，熱浪來襲熱到失心瘋才不顧一切跳進河裡，城市裡的河流與湖泊也不是一夜之間突然變乾淨。

數百年來，河流與城市的關係大抵是人類把河流當流動垃圾廠。前工業時代的家戶污水排放加上工業時代伴隨產業發展下產生的各種污水，直到數十年前，都是一股腦倒進河裡眼不見為淨。特別是歷史悠久的歐洲河岸城市們，幾世紀下來隨著城市文明發展累積的河川污染，可是如業障一樣深不見底（至於平日引用與灌溉的水從哪來，很恐怖，不要問）。

隨著產業轉型與環境意識抬頭，西元2000年歐盟訂立水資源框架指令（Water Framework Directive, WFD），當年訂立此歐盟層級的政策指導原則，旨在希望於2015年前，各個會員國們能發展政策目標與行動，有效改善從地下水到地表水的水體環境，提供農漁業、能源、觀光休憩、運輸與一般生活用水使用。以城市的尺度來解釋，與日常生活最緊密相關的便是飲用水與水上戶外活動的水質安全。

過去十年來，各大歐洲城市從哥本哈根到巴黎、阿姆斯特丹、斯德哥爾摩到慕尼黑，都興起了都市戲水的風潮。知名案例除了哥本哈根港口沿河興建的戶外游泳池、慕尼黑的都市衝浪等，各大城市們在熱浪來襲的夏日，皆可觀察到在河畔聚集的戲水納涼人潮。這些親水空間環境的營造，在看似帥氣潮流的水岸空間設計表面底下，是硬底子的都市河川淨化環境工程、長年下水道污廢水排放基礎設施改善與持續監測的努力。

以我居住（也是最熟悉）的阿姆斯特丹為例，打開阿姆斯特丹市自來水公司Waternet的網站，在其業務管理項目中，「游泳」名列在飲用水、地下水與污水管理等其他項目中，可見在城市中的開放水域游泳之熱門。在一篇討論城市游泳的論文當中，任職於Waternet的作者們提到，阿姆斯特丹市地表水體的水質大幅改善，關鍵來自2006年將廢水處理廠遷移到城市西北邊外圍的港區，處理過的廢水，不再流經城市，而是直接排進北海。長期監測數據顯示，2006年後，城市周邊運河水體中的氮與琉化物皆大量下降；2010年起，水生植物重新在Amstel水域生長，城市也在多處開放水域放置生態浮島，吸引水鳥棲息。

阿姆斯特丹市的官方戲水網頁上，正式公告的開放水域游泳點共有九處。此為經官方認證、含帶基礎設施與定期進行水質檢測的開放水域。除此之外，在城市熱浪來襲時，市中心及鄰近IJ河與Amstel河周邊河岸，隨處都可見在游泳與進行水上運動的群眾。這些熱門的「非正式」戲水地點，Waternet也在每年五月到九月間，每兩週到一個月不等，進行水質監測，特別是觀察水中大腸桿菌與腸球菌含量。長期監測顯示，在大雨沖刷導致下水道污水溢流後的三到五天以外情況下，非官方公告的開放水域戲水點的水質，與官方公告的開放水域戲水點水質相去不遠。可見透過持續監測與改善污水處理基礎設施，城市運河與周邊水域的水質，是有長足的改善，吸引城市居民與其他生物們主動願意親近。

無獨有偶，在2012年阿姆斯特丹市政府公布的2040水資源願景規劃報告書中，將水環境規劃目標分為公共空間與娛樂、住宅與工作、水上交通網絡、遊船與水上運動、客運與郵輪運輸、水上大眾交通與貨運等六大項，每個主要項目底下再細分共19個不同子題（表一）。十九個子題中，可以發現將近一半的水環境規劃著重在建設更友善、永續的親水河岸、河上空間與水上休憩相關交通基礎設施。

報告書的簡介中同時提到，在這個水體面積佔總面積高達四分之一的城市，從空間與經濟的視角，城市需要持續優化並永續發展與建設水岸與水上空間，以水為核心，發展城市的國際競爭力與宜居的永續環境。數百年來，市民的生活、工作、交通、娛樂早已與水息息相關，水岸不僅僅是增加房地產價值的景觀，更是市民共享的重要公共空間。如何提高城市的親水性，近一步促進永續水環境相關旅遊、休憩的價值並以此提升經濟發展，是水資源願景規劃的主要目標。

表一：水願景規劃重點項目

主要項目	子題
公共空間與娛樂	A. 增加親水體驗 B. 更多提供游泳與休憩的水空間 C. 活化水岸空間 D. 更多提供水岸與水上活動的地點
住宅與工作	E. 在IJ與IJmeer水岸與水上開發新的居住地點與空間 F. 微調船屋分佈並停止開放新的船屋地點 G. 改善船屋福利政策 H. 增加水上活動與工作空間 I. 海洋相關襲產保育
水上交通網絡	J. 擴大與優化客船與遊船航行網絡 K. 擴大與優化帆船與獨木週航行網絡
遊船與水上運動	L. 規範與促進永續遊船 M. 擴展並建設更多多功能公共碼頭 N. 促進與建設水上運動相關基礎設施
客運與郵輪運輸	O. 建設與增量永續水上客運與相關基礎設施 P. 建設與促進永續水上郵輪與相關基礎設施
水上大眾交通與貨運	Q. 改善 IJ 河兩岸渡船點 R. 更多（清潔）水上客運 S. 更多（清潔）水上貨運與宅急便

與水相依相生的城市，並不只是阿姆斯特丹。策略解謎遊戲 “Mini Metro” 是這樣開始的：每個關卡裡，玩家得在一座真實存在的城市搭建地鐵系統，建立不同路線、轉運站與車廂調度滿足旅客的吞吐量。在將近三十個關卡裡，玩家會發現，大多數世界上重要的城市，從倫敦到首爾、聖保羅到開羅，無一不是沿著河流與海岸興建。數千年來人類逐水岸而居，聚落與跟河流的關係除了交通與運輸，跟日常生活從來密不可分。產業轉型後的後工業城市，逐漸透過環境水利工程與水空間規劃去修復聚落與水的關係，這個修復不僅是生態保育的改善，更是重新連結城市居民與日常生活水環境間的關係。畢竟，下班後跳進水裡游泳、呼朋引伴弄艘船遊河，或只是在岸邊曬太陽喝杯啤酒，都是很爽的事情，前提是，水要乾淨啊！

Ref：

• https://dutchreview.com/culture/swimming-in-the-canals-in-amsterdam/
• http://verenigderederijenamsterdam.nl/wp-content/uploads/2014/09/Watervisie-2040.pdf
• https://www.waternet.nl/en/our-water/safe-swimming/
• https://www.wereldwaternet.nl/contentassets/6878882b104d4fac8fd131a367e203d6/full-paper-4714541—saskia-holthuijsen.pdf
• https://www.euronews.com/green/2021/09/04/swimming-in-sewage-how-can-we-fix-europe-s-smelly-rive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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