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Marcin Brzezicki
翻譯:理查
經歷了120多年的發展與變化,在建築領域,「透明」的趨勢正處於活躍繁榮的階段,這個漫長的過程涉及到材料生產科技與其安裝方法技術的演進。甚至在近代,所謂建築「透明性」也不斷地被重新定義,這關係著一個思辨:視線的「透明」和機構政治上的「公開透明」是否存在關聯性?「透明」一詞,經常有語意或語境上的差異,這樣的差異也實質影響了建築自身、人們與建築的關係,以及社會感知建築的方式。
「透明」的演進
自玻璃問世至今,其物理屬性已經歷許多變化。曾經的霧狀燈泡塊現在是光滑無瑕的窗格。最初玻璃的功能是讓建築內部瀰漫光線,將人們從19 世紀的建築的悲傷和沈悶中解放,「……現代主義建築利用玻璃作為媒介,來消除內部和外部空間之間的區別」(Shimmel,2013)。在視覺上,相較於帶有雕刻細節的實心磚石牆,玻璃使建築物顯得更加多變。尤其是平板形式的玻璃,搭配運用光滑表面的折射與反射特性,能夠營造出具有巧思的光學效果。密斯·凡德羅(Mies van der Rohe)便是據此特性發想出著名的玻璃摩天大樓模型(Colomina, 2007)。
這原初的「透明」終究成為了哲學思辨的主題。Rowe 和 Slutzky 以 Transparency: literal and phenomenal 一文(直譯為:字面上和現象上的透明),將之推上頂峰。他們講述,除了「字面」意義的(光學的)透明性之外,還存在「現象的」透明性。這篇文章沒有為透明材料領域作出任何貢獻,反倒攪亂一池春水。Shimmel(2013)指出,Rowe 和 Slutzky 的文章影響透明性的解讀方式,衍伸出後現代意義的半透明性(blurred translucency)和模糊性(vagueness)。隨著透明被賦予新的含義,加上新材料技術與時俱進的發展,一種偏向隱喻,但仍深思熟慮的視覺設計提案得以產生。。
光滑即是透明?
即使是早期的現代主義者也知道,透光外殼(light-transmitting envelope)僅在某些照明條件下才是光學透明的。玻璃無法保證所有視角的光學透明度,而隨著玻璃材料的普及,將真實(可透過玻璃看穿的景象)與虛擬(因玻璃反射或折射而見的景象)重疊交錯的設計手法變得無所不在。另一方面,因氣候暖化,玻璃採光反倒使得室內溫度過高,技術上則採用隔熱塗層來隔絕過多的熱量,此一作法卻導致視野受到遮蔽。玻璃建築外殼成了反射的鏡面而引人注目,尤其發生在追求效率至上的機構總部建築身上。
這種視覺上的變化引起了大眾的關注,玻璃在建築設計的應用上以及其所謂「透明」的語意關聯性受到質疑:透明應是代表建築物沒有什麼可隱藏的,就像位於其中的公司或政府一樣。在這些機構的公關經理心中意識到,如果能夠在建築設計上簡單地為人們提供視覺透明性作為象徵,那他們就不需要創建真正的公開透明制度。如 Vidler (1933)所指「…當前的政治仍然堅持這樣的幻象:光明和啟蒙、透明和開放、滲透性和社會民主不僅是象徵,而且還受到玻璃的影響」。這不幸的情況已然藉由許多竣工的建築獲得證實,例如翻修後的德國國會大廈(Reichstag)以及基民盟(CDU political party)政黨總部。人們可以透過透明的結構看到大廳內部,但不能真正進入發生政治的辦公室。
對於某些機構而言,努力實現公開透明似乎是危險的道路,它允許大眾仔細檢視曾經隱藏的流程。 可以推測,儘管機構和企業在視覺上讓建築變得越來越透明,但就機構透明度而言,仍然難以看清。 這種「玻璃等於誠實」過於簡單暴力的態度遭到批判與質疑,玻璃的廣泛使用不能促進民主,反而引發出更多的問題。
被刻意中斷的透明
日漸淺薄的意識形態信念取代了透明建築原初的意涵,建築的視覺有了新的詮釋,而玻璃建築受到關注的面向益發不同。1995 年,特倫斯·萊利(Terence Riley)在著名的《Light Construction》中指稱,「立面成為一層置入的面紗…將處於建築物內部的觀看者獨立於外在世界。」這種逐漸侵蝕透明的趨勢廣泛可見,特別是因玻璃技術朝著模糊透明性的方面發展:印刷、熔接、玻璃著色。這樣的發展產生了有趣的形式和視覺,玻璃成為全新內容的承載者。過往,不夠透明的原因來自於不利的的照明條件與不成熟的安裝技術;如今,則是設計師們經過充分思考而安排出來的結果。被中斷的透明性也被用來軟化建築物內部和外部之間的介面,從而使建築物逐漸融入於周圍地景中。
1980 年代末期,雷姆·庫哈斯(Rem Koolhaas)所設計的 Très Grande Bibliothèque 競賽作品令人驚訝地展現出從透明(transparency)到半透明(translucency)的平順過渡。這樣的半透明倡議形成了新的後現代式的透明,玻璃建築運用光學特性讓觀看者只掌握到一部份的景象,剩餘的則留給各自解釋想像。半透明性、模糊性、散射照明的設計,通常由建築功能需求來決定,例如納爾遜-阿特金斯藝術博物館的布洛赫大廈、科特布斯藝術博物館、布雷根茨美術館。後現代的半透明性引入一種更加現象學式的材料運用,不再那麼拘泥於字面上的透明性。然而弔詭的是,這種新形態、模糊的透明性,反而比以前更準確地反映了真實世界的樣貌—既有規則動搖、思想游移不定、人類的視角開始失焦。
毋須更多光照
透明材料因為它們的耐用及耐候性,成為現下流行的建築包覆材料,不單是為了室內採光,也為了讓建築外觀擁有多變的外觀。建築師們廣泛地在立面、檻牆、樓板和天花板等建築表面使用玻璃,在這些區域,透光外殼的功能更像是遮蓋而不是允許光線穿透。此外,透光材料藉由光線的特性,也用來突顯過往被忽略的元素,從而促進立面的整體表達。如此一來,人們更重視材料的化學性和耐候性,「光學透明」、「影像穿透」反而成了冗餘的特徵(Brzezicki,2014)。
結語
本文試圖指出「透明」(transparent)和「半透明」(translucent/blurred/interrupted)兩種趨勢共同存在。透明建築往往是為了說服大眾坐落其中的投資者們的無害意圖(無論他們的實際目標為何)。而半透明的建築則為了創造多樣的視覺效果,運用散射、隱藏和阻擋光線等光學原理,讓大眾只能接受到特定深度的影像。在玻璃的廣泛運用下,受到最大影響的,是光學的通透性、視覺的連結性以及空間的連續性。
參考文獻
- Brzezicki, M.: Redundant Transparency: The Building’s Light-Permeable Disguise. Journal of Architectural and Planning Research. 34 (Winter, 2014), 299–321 (2014)
- Colomina, B.: Unclear Vision: Architectures of Surveillance. In: Bell, M., Kim, J. (eds.) Engineering Transparency: The Technical, Visual, and Spatial Effects of Glass, pp. 78–87, Princeton Architectural Press, New York (2008)
- Haag-Bletter, R.: The opaque transparency. In: Kipnis, J., Gannon, T. (eds.) The Light Construction Reader, pp. 115–120. Monacelli Press, New York (2002)
- Riley, T.: Light Construction, The Museum Of Modern Art, New York (1995)
- Rowe, C., Slutzky, R.: Transparency: literal and phenomenal, Perspecta, 8, 45–54 (1963)
- Rowe, C., Slutzky, R.: Transparency: literal and phenomenal. Part II, Perspecta, 13/14, 287–301 (1971)
- Shimmel, D.P.: Transparency in theory, discourse, and practice of Landscape Architecture. The Ohio State University (2013)
- Vidler, A.: Books in space: Tradition and Transparency in the Bibliothèque de france, Representations. 42, 115–134 (1993)
- Zinnbauer, D.: Architecting transparency, Back to the roots – and forward to the future? Transparency International, Global Conference on Transparency Research, Lugano, June 4-6 (2015)
本文翻譯自 Marcin Brzezicki 發表的 See-through or not. Transparent architecture for non-transparent intention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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