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吳心萍

台灣的再生能源發展，屢屢因侵擾到農漁村、社區而受到質疑，歐洲因主導的是公民電廠模式，即使也有遇到大大小小的問題，卻相對走得穩健許多。

其中最關鍵，卻鮮少在台灣被注意到的因素，是歐盟公民民眾的自發、自主的參與；歐盟從中央到會員國到市政府，也很樂意配合公民電廠，這種以民為主的能源轉型模式。據統計，至2050年，歐盟45%的再生能源是由公民持有^[1]，正因為有群眾作為基礎，歐洲的能源轉型之路，相對仍較為穩健。

歐盟保障公民電廠，主要有以下做法：

一、由下而上，讓公民參與入法受保障

近兩年，以包容著稱的德國及荷蘭，都有極右派上台，也導致很多人擔心歐洲的能源政策是否會大翻盤。的確，選舉結果帶來的政策翻盤，是很多民主國家都經歷過的，但許多政策往往比政黨輪替更長期，幸而歐洲的民情，普遍較為尊重法治，因此在歐洲，將公民參與能源轉型的權益入法保障，就是避免選舉影響的最佳解方。

況且，歐洲的能源轉型基礎，就是從民間的力量開始，歐洲有9千家的公民電廠^[2]，這也意味者，不論哪個政黨上台，公民電廠都是制定能源政策上，不可能被忽視的角色。而串聯超過兩千家公民電廠的平台REScoop，集結歐盟境內各國公民電廠的力量，其總部位即於歐盟中心的比利時布魯塞爾，對於歐盟公民電廠的政策，可說是至關重要。

REScoop近期最重要的倡議成果，莫過於成功將公民電廠納入政策保障。2019年5月正式通過的歐盟《全歐洲同享潔淨能源》包裹法案（Energy for All European Package）中，對會員國要求：

1. 公共機關要加速再生能源社區的成立；
2. 幫助公共機關參與再生能源社區。並要求各會員國也必須在兩年內，將各法令的指定內容內國化，以將公民置於能源轉型的中心。

雖然後續的執行因疫情而有所延宕，但歐洲各會員國仍持續推動各項支持公民電廠的措施。如荷蘭訂下2030年的再生能源佔比須50%為公民持有的目標^[3]，其Energy Act 要求若市場上的合約，有阻礙民眾參與公民電廠之嫌，則合約內容無效。

二、從政府採購著手

據WTO統計，政府採購經費大約占10%~15%的GDP，因此，由政府開始引導改變商業型態、新創等改變，政府採購絕對有其影響力，如美國規範政府須每年保留一定比例（23%）向小型企業採購，以支持小型企業。^[4] 而歐盟，政府採購佔了14%的 GDP^[5]，因此歐盟對公民電廠的支持，也先從公共採購著手。而歐盟層級的公共採購原則之一，便是公平及不歧視，包含須避免市場被寡占；以及對於在地的商品及服務採取友善的採購制度。修法後的歐盟能源效率指令（Energy Efficiency Directive）也指出地方政府扮演更新和採購社會責任及節能產品的責任。

以歐洲最影響力的公民電廠之一ECOPOWER為例，其在1999年贏得位於比利時Eeklo風力開發案，該開案中的兩座風力機組，日後成為ECOPOWER發展的重要基石。而ECOPOWER之所以能取得專案，要歸功於政府設計的招標評比項目裡，將”公民參與”列為評選項目。現在的ECOPOWER已經發展成有70,000名來自荷語區的會員，且發電量足以提供荷語區1.7%的家戶能源。

政府專案的競標，也是公民電廠和系統商競爭的門檻之一。因此，從公共採購提供公民電廠第一桶金/第一片房頂，可說是地方政府協助社區參與能源轉型的起手式。

－不僅限於價格的標案設計

不同於台灣的公務單位多傾向以最低價的思維，歐盟雖也有價高者得的價格標（Best Value for money）模式，但其精神卻並不是找到最便宜的報價，而是最能提升品質和服務的標案，特別是2014修法過後的公共採購法（Public Procurement Directives），將採購的評估重點從價錢高低，轉變為Most Economically Advantageous Tenders（MEAT）。不僅如此，環境面的外部效益也可以納入採購評估項目中（如產品的環境效益生命週期評估），因此歐盟政府也可以採用最佳性價比（best-price quality ratio ,BPQR）的招標模式。

歐盟還另有可融和社會價值的「社會責任公共採購（Socially responsible public procurement）」；可採購友善環境產品的「綠色公共採購（Green Public procurement）」；以及支持創新技術的「新創採購（Innovation procurement）」等作法。讓許多新創、具社會性、公民性等「價值」，不至於被「價格」的單一思維給綁死。

台灣雖也有綠色採購，但卻僅佔政府採購的0.6%^[6]。台灣也有政府機關將公民參與列為招標的評比項目，但有些政府單位的標案規格，只將公民電廠的評分占比可說是無足輕重，導致最後仍由商業利益主導，也致使原本有意成立公民電廠的社區只能放棄在地的能源發展權。

REScoop也建議，在公開招標評比上的占比，質化項目（公民電廠）和量化項目（價格等），應至少採6：4。

－要求須有一定比例之民眾參與

比利時要求市政府的再生能源專案，專案需有50%是市民的持份。此要求雖沒有入法，但仍為市政府在開發和採購上，提供了明確的政策方向，目前這個政策至少荷語區中的10個地方政府遵守（如魯汶），同時也在省的層級受到支持。

荷蘭的國家氣候法（Klimaatakkoord）鼓勵陸域風力和太陽能，能有50%的資金來自公民，雖不強制要求市政府入法，但也提供市政府援引此原則的彈性與空間，市政府可以等到集資的公民超過門檻才放行。

－身分限定或操作門檻

限定只有公民電廠可參與，也是一種保障方法，如前述提到的比利時，即規定身分須是合作社，且運作遵循合作社七大原則。 史特拉斯堡市在開發屋頂型太陽能時，訂定了具體標準，援引(EU) 2019/944（電力指令），限定只有「公民能源社區」形式的組織才能參與招標。 史特拉斯堡開發太陽能專案的兩評估指標，不僅是限定身分，也限定回饋方式：

• 動員公民集資的策略(25分)： 一是動員建物本身的居民（10分）；二是鄰近的居民（10分）；三是整個社區（5分）
• 財務機制（20分） : 資報酬率（5分）、自有資金（5分）和計畫投資者數量（10分）
• 專案營運過程中公民參與的治理機制（25分）
• 技術面（30分）

克羅埃西亞Krizevci 市政府規劃在市轄區內創建一個能源社區，以支持其 2030 年氣候中和目標。在結合 ZEZ綠能合作社的協助下，Krizevci 當地居民於 2020 年創建了 KLIK 合作社。為了支持能源社區發展，市政府對服務合約進行了多次招標，合約為限定能源社區參與而設計，以符合市政府的政治目標和合作社的社區目標，此一招標案使得 KLIK 能夠迅速僱用員工，致力於合作社業務。

三、能力建構及資訊分享

在台灣推動公民電廠的困擾之一，就是行政的曠日廢時，而奧地利2021年成立能源社區辦公室，服務內容包括諮詢服務，及線上一條龍服務，該辦公室也負責改善行政流程。

此外，市政府可以針對社區，提供參與招標的能力培訓，包括工作坊及提供指引。史特拉斯堡市政府為市民提出的「Les Brasseurs de l’Energie」能源社區倡議，提供培力，包括行政人員在社區組織及會議的支持；合約及商業模式的技術支援，在此支持下，能源社區參與了斯特拉斯堡市啟動的太陽能屋頂開發招標程序。

設計友善公民參與的標案固然是提升參與率的方法，但若能讓公民電廠直接免於參與繁複又冗長的競標，或是提供其他協助，對許多社區、民眾來說是更為具體的協助。

結語—公民電廠，增加能源轉型的穩定性

公民電廠的出發點往往是在地共好、公益，但在台灣，公民電廠往往會被用商業電廠的標準來檢視，來要求資本額、回饋金、後續的運作等；但諷刺的是，並不會有任何人要求商業電廠不准有營利，只准做公益。但台灣的能源轉型之路要穩定，必須要兩者皆能共存，且以不同的標準檢視及規範。在加速能源轉型的同時，更應該思考如何穩定地朝低碳淨零的方向轉型。筆者建議應從三方面下手改善：

1. 應將公民電廠入法保障，如未來再生能源發展條例修法時，應將避免歧視社區、公民參與在地能源發展之內容納入規範。
2. 公共採購案，應有友善公民電廠之設計，雖能源署有公有建物公民參與設置太陽光電標租案範本，但應有更上位的法規或政策，才能系統性地要求各級機關在再生能源的相關招標上，設計友善公民電廠之指標，且指標占比應達60%以上。
3. 建立輔導機制，能源署目前有「合作社及社區公開募集設置再生能源公民電廠示範獎勵辦法」，環境部也預計推動低碳社區裝設光電。建立跨部會的輔導團隊，協助社區及縣市執行人員，以有效減少社區的進入障礙。另外，能源署之「公民電廠資訊推動網」也應充實其內容，並且將表達方式調整的更親民。

[1] Placing citizens at the heart of global climate (and energy) negotiations, REScoop,2023
[2] Luca Arfini , EU now has 9,000+ “energy communities”: smart, decentralised, flexible generation and consumption, energypost.eu, Nov. 13, 2023.
[3] Placing citizens at the heart of global climate (and energy) negotiations, REScoop,2023
[4] 友善政府採購機制，科技法律研究所
[5] Procurement Guide for Community Energy – Based on the Municipality Guide of the H2020 COMPILE project, REScoop
[6] https://www.thenewslens.com/article/1755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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