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文、編輯:謝宜暉、李玉華
製表、照片:Christine Lee 【不只是遊戲 Beyond Play-Making】
這一篇文章綜合了一篇書摘及一篇共筆文章,將多元特色的遊戲空間中,孩子會遇到的「各種風險」以及應對情境模擬,都整理在一起,給需要的各種照顧者或孩子相關工作者,作為參考。
- 書摘:摘自聯經 2020 年出版的《公園遊戲力:22個精彩案例 × 一群幕後推手,與孩子一起翻轉全台兒童遊戲場》挑戰與風險 不可不知:多元特色的遊戲空間,給親子的「風險評估」練習(p.292-295)
- 共筆文章:轉自獨立評論@天下 2018 年刊登原作者二位的〈孩子發生衝突怎麼辦?──遊戲場,也是孩子練習合作的社交場〉
多元特色的遊戲空間給親子的「風險評估」練習
新式公園遊戲場越來越多,陪伴孩子遊戲,儼然成為顯學。
近年遊戲空間規劃中最夯的,就是結合「自然遊戲(natural play / nature play)」理念的兒童遊戲空間。根據美國研究,自然遊戲空問提供的不確定性和挑戰,比起過度安全的人造空間,要多出 55 %的訪客人數;去前者玩的孩子,更比起去後者遊玩的孩子,要高出20% 活力,比較健康,體能也比較強。自然遊戲空間大勝安全人造空間的原因,還包括「遊戲樂趣」的設計,優先於「安全」和「維管」,而冒點「風險」、對孩子極有益處,若場域設施能根據孩子的技能度、體適能度和勇敢度,提供各種不同層次的遊戲方式,就能帶來促進「健康的風險」。
什麼是健康的風險?
健康的風險有四種:生理風險、創意風險、社交風險和情緒風險。來看看身為大人的你,都限制孩子去體驗什麼風險?而且,還要注意「風險補償」。簡單說,就是大人把環境弄得越安全,孩子就越不會有機會練習「評估風險」,因為他們被剝奪了學習如何保護自身安全的機會。
通常,大人會限制生理風險、此如說:叫孩子別在混凝土上跑、不准玩做技,好像情有可原?因為受傷會讓大人需要多做更多照護工作。奢望公園遊戲空間被設計成一個毫無傷害的地方,以為「符合遊戲場設施標準」就能把風險降到零,是十分不切實際的。小孩的遊戲,不可能避免完金不受傷,若是把輕微傷害也當作是設計錯誤或管理失敗,就會反過來讓設計師及公部門有藉口只提供「過度安全而毫無樂趣的遊戲設計」和「管東管西的罰則」,反而會讓空間只足以讓幼兒使用,對大齡兒童或青少來說,根本太過單調,導致用更危險方式尋求刺激,而增加(自己或他人)受傷的風險,或者適得其反變得較少從事體能活動。
現在有太多大人限制孩子的創意風險,像是:規定玩要時間、限制自由遊戲。而社交和情緒這兩個風險的限制,相對比較雞以辨識,比如不允許孩子犯錯、不拒絕孩子、不跟公眾互動、不處理衝突和不給孩子經歷傷心、生氣及恐懼所謂負面情緒,這些都是。
讓孩子經歷風險有什麼益處?非常多:會挑戰自己、有意願嘗試新事物、跨出舒適圈、努力嘗試、保持好奇、建立持久度、練習失敗又恢復的健康心態(韌性)、試圖自行處理負面情緒、掌握自己的恐懼、估算速度、距離和溜滑環境、學習如何安全掉落、建立靈巧的身體意識和技巧、評估危險、彈性思考、結交新朋友、能讀懂他人反應和情緒、應對挫折、長出新思考方式、長出新能力時有為自己驕傲的感覺、減少角力拉扯、找到獨立的樂趣、為自己的安全負起責任、有合理機會時就勇往直前以及了解自己是誰。
陪自己或其他大人一起練習
除了為了終結「直升機教養」而設計更豐富多元的遊戲空間讓孩子去勇於嘗試、去自由挑戰,風險承受程度是很「個人」的範𤴆,如果遇到風險放手度不一的「其他大人」,為了不被指認成不負責任的恐龍家長或放任小孩危及公共安全的恐怖分子,我們可以練習和大人這麼溝通:
「小孩從下面爬上滑梯我沒問題喔~他們看起來做得很好耶~你擔心他們玩這種遊戲嗎?那我們去跟孩子們聊聊看,看能怎麼解決困擾?」
停下來,深呼吸,照護者先自行思考:這真的會造成嚴重傷害嗎?我覺得不舒服的點是什麼?現在這情境下,這一個孩子正在學習什麼技巧?如果真的有致命危險,動作快就去拯救孩子;但如果沒有,請好好分辨什麼是危害?什麼是好風險?什麼是壞風險?站在幫助孩子「形成風險評估意識」和鼓勵孩子「練習問題解決能力」的邏輯和立場來陪伴。因為,好風險會讓兒童投入與挑戰,並支持他們的成長、學習和發展;而壞風險,則是兒童很難或不可能自行評估的風險,而且沒有明顯的益處。
成為一個有助益的陪伴者
想要給孩子有助益的陪伴,可以尊重主體感受、協助環境觀察、陪伴思考解決方案,可以用以下說法:
注意 (石頭滑) | 你有看到 (那株毒藤)嗎? | 試著 (快速移動腳) | 試著運用 (手臂力量) |
你聽得到 (淙淙水聲)嗎? | 你有感覺 (火的熱度)嗎? | 你現在覺得 (安全)嗎? | 你的計畫是什麼 (如果要跨過那樹幹)? |
你可以用什麼 (來跨過去)? | 你要在哪裡 (放石頭)? | 你要怎麼 (爬上去)? | 誰可以幫你 (爬過去)? |
過到孩子還在練習自己的風險承受程度,試著講:
「看起來,你想爬上去但他想溜下來,該怎麼辦呢?」
「那紅色滑梯有點高,如果要爬,要不要先試藍色滑梯?」
「你覺得安全嗎?我覺得有點高⋯⋯」
「如果覺得不太安全的話,可以爬下來。」
「我會在旁邊陪你,但你可以自己來。」
「我覺得你準備好了,我們練習過,你現在要自己試試嗎?」
「你的樹枝離我的身體好近,我有點擔心自己被戳到。」
「嘗試跟犯錯很OK 的,我們每個人都是這樣。」
尊重孩子作為遊戲主體使用者的種種行為,包括尊重年幼的孩子會跌倒,有些孩子會害怕,有些孩子會在嘗試中造成混亂。而所有其他人,都應該共撐一個「會跌倒,但更會從跌倒的經驗之中,長出個體面對跌倒的各種應對方式的生命樣態(多元韌性)」的機會,涵納各種情緒的氛圍,以及混亂中逐漸培養共識與共玩的環境。
孩子發生衝突怎麼辦? ── 遊戲空間,也是孩子練習合作的社交空間(關於社交風險的更多討論)
雙北兩市(甚至全台超過 17-18 縣市)一座座改建翻新的特色公園遊戲空間陸續完工,開放並湧入「童潮」,現場人山人海、熱烈又喧鬧,受歡迎的程度超乎大家想像。曾經(2015 年的統計,在台北市這個首善之都),1萬到1萬5千個孩子才能分享一座鞦韆,現在是連榮星公園遊戲場上一個小小旋轉杯,旁邊都要排上長長7、8個人的隊伍。人一多,難免會有在狹小空間的推擠爭搶。
孩子一心想要玩耍,卻無法立刻獲得的心情膠著,陪伴守候的大人在分秒逝去之下,越發無奈或不耐,於是厲聲強迫孩子回家;而才玩幾分鐘根本不過癮的孩子在倒數「再轉5圈」的命令下充滿壓力,也經常被焦慮的大人警告馬上輪流換人。
遊戲場上的協調,與孩子社會能力發展有關
英國里茲大學兒少及家庭研究學者 Pam Jarvis等人,在 2014 年發表的研究《以「社會化」談「合作式自由遊戲」對童年的重要性》,提出現代兒童的環境帶給孩子壓力和絕望感受,一部份來自「被忙碌緊張的成人催促」,一部份則來自「環境中無法跟他人建立充滿安全感的社交連結」。
遊戲場上,遊戲是最基本的活動,而在遊戲中或是在遊戲過場時,發生的「同儕合作」,對於兒童社交、情緒、智力和語言等綜合發展,也是非常重要。因為在「同儕合作」中,兒童會長出貢獻的能力,進而反過來長出一種對己身能力的肯定,還有在高度社會化環境中的「歸屬感」、「價值感」與隨之而來的「幸福感」。
但是,問題來了,出現在遊戲場上是從 0 歲到 12 歲不同年齡層、不同家庭背景、不同教養觀念的孩子和大人,要怎麼「同儕合作」?這時候,遊戲場上成人與成人之間面對面交流對話,就是兒童獲得社交、情緒、智力和語言的基礎範本的第一手資料。怎麼讓孩子跟孩子之間,在遊戲場上需求衝突、漫長等待的景況下,還能像是在「合作遊戲」?就要靠我們這些大人的努力:
情況劇:他在盪鞦韆,但是我也想……
公園內一座鞦韆,孩子 A 盪著。
孩子 B:(觀望了 2 分鐘)你盪很久了耶!
孩子 A:(繼續盪)我才盪一下子!
孩子 B:該我盪了!你下來啦!
孩子 A:(捨不得盪高樂趣)等等!再一下下!
孩子 B:(藍瘦香菇,準備直接推人下鞦韆)
以上這個情況劇,大人有沒有可能幫孩子之間撐出「合作遊戲式」的其它選擇呢?不是公園處告示牌寫只能盪3到5分鐘,也不是大人規定只能盪幾下不然就回家,也不是因為一個孩子喜歡就一直盪不管他人需求,更不是淪為大人沒輒只好見笑轉生氣吵架甚至偷拍上傳爆料公社公審,而是在每一次狀況中,陪伴孩子一起思考各種可能,學習成長、朝向「共好」。
狀況一:同理孩子的需求,引導孩子的堅持
孩子 A 的照顧者對孩子 B 說:「噢,你很想要趕快盪鞦韆,對嗎?但是鞦韆上一直坐著 A,你有一點等不及,還有一點不太開心了,是嗎?」
孩子 B :「(嘟嘴生氣)嗯!」
孩子 A 的照顧者:「不好意思耶……能不能讓我跟 A 再講一下?小孩子是不是最討厭大人碎碎念?有可能我越問他就越不想下來,你也會這樣嗎?(眨眼苦笑)」
孩子 B:「可是,你還是要跟他講有別的小朋友要玩了!」
孩子 A 的照顧者:「當然!包在我身上,我一定幫你說。等等我喔!」
狀況二: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
孩子 A 的照顧者跟孩子 B 的照顧者說:「對不起耶~我孩子盪得有點久,你孩子還能等嗎?」
孩子 B 的照顧者:「(本來臭臉,顯得有點不好意思)我要他再等等,可是可能等不了那麼久……」
孩子 A 的照顧者:「你被他催得很有壓力吼?最近我比較少陪我孩子,今天第一次來這個新的公園,他就一直挑戰我極限,唉!」
孩子 B 的照顧者:「我也是第一次來這個新的公園。人太多了!」
孩子 A 的照顧者:「我這邊有一盒餅乾,你孩子會想邊吃邊等嗎?」
狀況三:幫孩子建立連結,甚至交到新朋友
孩子 B 照顧者跟孩子 A 說:「哇!你盪好高喔~真厲害!你也好喜歡玩盪鞦韆,B 也是耶!他都假裝自己飛到天空中跟 747 機長一樣。」
孩子 A 照顧者靈光一閃:「A 也常常假裝自己是戰鬥機長!對不對?」
孩子 A:「轟轟轟~ 炸彈發射~~~」
孩子 B 照顧者:「可是 B 等得有點久了,也超想一起飛行的,能不能讓他當你的副駕駛?」同時問問孩子 B:「你想要先當副駕駛嗎?」
孩子 A:「他可以來當駕駛,我快要降落敵軍基地了!」
孩子 B 照顧者:「那請你降落好告訴我,換 B 準備起飛。等等如果隔壁座艙也空出來,你們兩個就能同時駕駛,來一場飛行比賽了!」
狀況四:愛孩子的 +1力,還有同村共養行動力(轉換平台調整改寫)
孩子 B 的照顧者跟孩子 A 的照顧者說:「看來,你家這個也是愛盪鞦韆的孩子?我家的這個也是。」
孩子 A 的照顧者:「今天低溫特報 10 度,我還要來幫他推鞦韆……」
孩子 B 的照顧者:「為了永絕後患XD,我要來買江湖人稱土炮王大鵰爸手作家裡輕鬆掛的鞦韆,你會想要 + 1 嗎?」
孩子 A 的照顧者:「手作!會不會很貴啊?」
孩子 B 的照顧者:「也是。或是,先別管土炮王大鵰爸好了,你知道眼底城事有一篇文章寫到我們現在這樣試著『同村共養』小孩的行動典範家長嗎?(秀出文章連結)」
孩子 A 的照顧者:「天哪!原來我們正在做的事情」會讓孩子學著我們長出社交能力!(互相擊掌)
解決衝突,照顧者的智慧很重要!
孩子在從自然的社交遊戲中得到一種經驗預期的過程,人際關係、社交能力、協調能力,全都是在遊戲場裡很重要的練習,幫助某些特定形式的神經成熟,更利於高度腦功能的發展。
身為引導和範本的成人如我們,是不是能避免在需求衝突時,幫任何孩子貼上「霸佔、自私、不講理、野孩子」等標籤, 透過合作關係,讓孩子實驗各種社會角色,學習和實踐攻擊控制、衝突管理、獲得尊重與友誼、討論感覺、欣賞多元性,認識他人需求和感受,陪著自己和其它孩子一起去試圖理解各種不同個體處境、情緒和難處;觀照自己、同理他人,盡力去溝通協調和進行對話,一起想辦法找出滿足多方需求的方法。
當然別忘了,大小公民都可以拿起電話打 1999,告訴你所在的市府/縣府,告訴在地議員、區長、里長和幹事,我們也要好玩且有兒少參與規劃設計的新式遊戲空間,攜手打造遊戲城市。這樣,大家就不用因為好玩設施排不到傷心、大人陪著小孩排隊傷神,最後,大家都受不了而情緒衝突就傷腦了!(全文完)
Beyond Playmaking 超越遊戲共同創辦人。與各國作者合撰《City at Eye Level for Kids》、《反造再起:城市共生ING》、《公園遊戲力》及《45 Urban Ideas for Ukraine — and Every Other City in the World》等書。
英國布里斯托大學教育研究所、英國倫敦政經學院 Urban95 兒童視角城市規劃領導課程證書。’14 年因成為阿皮和阿兜的媽媽,開始關注兒少權利議題。’18 年與眼底城事參訪倫敦出版專題報導,並開始擔任以下講者:’19 年兒童友善城市歐洲聯盟布里斯托大會、’20 年布里斯托自然歷史聯盟網路論壇、’21 年香港創不同學院 好玩大學網路課程、’22 年世界都市公園大會網路論壇 及東京澀谷世界鄰居日網路論壇、’23 年國際遊戲協會格拉斯哥全球大會五國平行對談 及 紐西蘭遊戲協會網路論壇。
成為媽媽前,曾是英國劍橋大學出版社英語教育顧問、醴瑠服務社企創意長、苦勞網義務編譯、英國樂施會書店志工和伊甸基金會活動義工。
史丹佛大學雙碩士。曾任職科技業,目前為全職媽媽,兼職翻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