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ㄧ心
採訪:一心、Derya.CO
受訪者(依姓名筆畫順序排列)
陳培瑜,民進黨立法委員
黃瑞茂,淡江大學建築系教授
本次訪談邀請了一向關注兒童發展政策的立法委員陳培瑜(以下稱培瑜),以及具有多年校園空間改造參與式設計經驗的淡江大學建築系黃瑞茂教授(以下簡稱阿茂),邀請兩位與談人針對文化部提出的「建築計畫」內容(建築計畫部分內容詳見本次專題前言),提出觀察與建議。兩位先就目前兒未館的定位與空間內容指認問題,進而在訪談過程中交換意見,逐步形成機制建議。 雖然目前建築計畫已完成,現階段刻正執行建築設計,但就如漢先生所提,對於一項陌生的命題,專業都是由很幼稚的階段開始累積。兒童與類博物館的命題,在台灣正處於起步階段,面對不足之處,需要的是逐步嘗試與修正,而不是一次到位。 兩位受訪者提出的疑問與建議整理如下。
兒童未來館定位不明,從空間計畫到行政架構問題重重
首先,兩位受訪者對於兒童未來館目前建築計畫的疑問點,歸納為三部分:
- 定位不明:
兩位受訪者皆認為,兒童未來館空間定位不明確。目前,空間內容的關鍵詞以科技體驗佔多數,然而,兒童的未來就等於科技嗎?
培瑜認為科技展示內容可以吸引民眾參觀,達到快速吸睛的效果,但應試著思考今天投入資源興建一座館,可以為兒童多帶來一些什麼?她進一步指出問題點:「科技應是工具。現在將工具當內容,顯現出台灣過往不重視兒童、不理解兒童,以至於要產出以兒童為主要對象的內容時,出現困境。」
阿茂認為,目前建築計畫的主軸不明確,且建築物大,建議應嘗試找到幾個主題,讓這座館可以關注在某些焦點上。 - 運作方式不明:
兒童未來館建築樓地板面積為117,800平方公尺,約三萬五千坪,營運面積大。培瑜提出疑問:「目前空間規劃分成幾個小包,看起來未來營運時將分別委由其他單位運營或策展,例如劇場空間、展區空間;若真是是如此,館方的主體性又是什麼?」
目前空間規劃內容中,規劃了常設展與特展空間。培瑜問:「這座館是否有典藏功能?若沒有,常設館的內容從何而來?若有,典藏空間如何合理安排呢?以及是否需要設置研究單位與研究員協助規劃館方策展,這些機能目前都尚未看見。」 - 兒童館的 know-how 未建立
阿茂提到國內目前不可能找到一位對於兒童熟悉又理解博物館運作的人,我們尚未建立起know-how,因此,必須找到一個可以統合各方想法的策劃者,有足夠的眼界帶領一群人一起往前。他以國立自然科學博物館為例,漢寶德先生當初將興建分了五期,邊做邊學取代一次完成,一步步累積經營一座館的知識。
正視當前知識與能量不足的問題,才能確認作戰位置。阿茂說:「我們現在不是Be a 兒童未來館,而是Becoming 兒童未來館,應思考如何一步一步扎實地做好。」
合作、深化、引導、支持,以兒童主體的四項建議
建言1:
成立「公私協力小組」,以合作/共學方式,短期針對建築計畫進行修改,長期行政團隊
跨領域、公私協力、共同研究學習,這三個關鍵字在阿茂與培瑜的訪談交流中不斷出現。兩位認為兒童未來館首要之務應解決建築計畫的問題,在定位與功能進行討論與修改;加上,「兒童結合博物館」在台灣屬零散未整合的學科,更需打破過往行政僵化作法,以創新的治理方式進行。
培瑜提到:「台灣許多理解兒童的人,散落在各專業領域,例如兒童心理師、幼教老師等,應該要聽見他們的第一線與兒童相處的智慧」。阿茂認為,「協作是另一種參與。目前大家都缺乏完整經驗,只能講自己看法,所以必須透過這次機會,促進交流討論、一起工作。重要的是,政府部門在合作關係中學習,且漸漸摸索出整件事情的關鍵價值。」
兩位建議兒童未來館應儘速成立「公私協力小組」,公,包括重要關係人,政府單位與軟硬體執行單位;私,包括民間關注兒童議題者。公私協力的模式,將台灣的兒童研究能量動員起來,才有機會往前。阿茂建議:「時程上,短期一年到一年半內,一起重新審視兒童未來館定位與功能,進行建築計畫修改,以此作為建築設計合理發展的基礎」。而培瑜進一步建議:「長期的陪伴至少要到建築完工之前,這群人是可以好好組織,將行政人員與民間能量是可以討論的狀態」。
此模式與一般政府習慣的專家學者會議不同之處在於,專家學者會議多數為單次諮詢,專家在不理解全案脈絡下,難以提供有效意見;且意見容易成為單向,將意見交由規劃設計單位處理,而不是交叉討論或共同研究。公私協力的概念是一起完成一件事情,將 “諮詢” 改為 “協力共作”、“一起找出解方並且互相學習”;此過程必須讓民間知識一起加入。
公共政策協作概念,在美國與英國已討論多年,多數是針對重要且複雜的公共議題;其基本要素是:多樣性、互相依賴、真實對話。最重要的是,必須讓核心關鍵者也一起共作、一起加入討論,取代過往僅交由委外廠商執行計劃案,缺少建立共同知識體。
培瑜說:「過往我們都沒有意識到兒童這件事情需要好好看待」;阿茂認為:「這個階段就是要開始設想怎麼用十年、二十年時間形成一個兒童未來館」。
建言2:
納入「典藏」×「研究」×「原創培力」功能
兒童未來館總樓地板面積龐大,空間內容多是以展示與科技體驗、劇場為主,未來空間營運壓力高。因此,在空間機能上,兩位受訪者建議同步納入以兒童為主題的研究能量,是從國家高度開始建置兒童學的機會,兩位提到的功能包括三項:典藏功能、研究功能、原創培力。
培瑜提出這座館應有典藏功能與研究功能。
在其他國家的兒童博物館,常設館內容可作為兒童認識過去與未來的最好場域,例如瑞士兒童博物館(詳見下方案例BOX)。台灣尚未有一處可以讓兒童認識過去台灣不同時代成長環境的場域,資料與展示內容亦需累積,例如過去兒童遊戲的照片、畫作、遊戲工具等。具有一定程度的博物館研究功能,設置典藏與研究單位、編制研究員,對於未來整體館舍策展內容得以具備主體性,此部分皆是目前館方定位尚未見到的部分。
漢寶德先生在書中提到,針對博物館空間經營提到館方應根據組織架構、經營方向,為自己研究出空間分配表,多數是分為行政與大眾服務、展示教育、蒐藏研究三大部門;且研究員與典藏空間的關係,是需要緊密相關的。目前兒童未來館尚未納入蒐藏研究部門,空間上則讓地下室設置倉儲空間,各樓層設置儲藏空間。阿茂針對這部分延伸發想,提出:「例如要不要擴大成一個兒童設計博物館,若展覽階段請人做了很多遊具,就會需要挑一些典藏下來,這時候典藏就是這座館的重要資源,每次展覽都很花錢不應該隨便拋棄。」
(照片來源:漢寶德,2019,邁向繆思:漢寶德談博物館,典藏藝術家出版)
另外,培瑜看見台灣內容原創內容產業困境,建議加入「兒童原創內容的培力」的機能,她提到:「以台灣兒童節目為例,由於長期向他國買片,導致國內原創內容產業鏈消失;現在開始出現一些人想要開始為兒童製作節目,但產業能量尚需培力。」兒童未來館空間量大,若能與台灣兒童原創產業的能力一起思考,為兒童產製內容的工作者提供一處基地,讓其得以起步、且與其他人一起工作交流;空間形式例如公共辦公空間、產業培力基地。培瑜說:「這可能會是一個很好的培力起點。讓台灣所有這些想要為兒童內容生產的人,包括繪本、小說、電影、短片、動畫,甚至是線上遊戲、桌遊,在這裡成為一處培力基地,開始為台灣兒童生產自己的各式各樣的for fun的產品。」
建言3:
補足學校機能,培養自主學習的場域
阿茂進一步關心這座兒童未來館與學校教育之間的關係,他認為如何與學校教學進行配合,協助學校教師是關鍵;而且「面向未來,我們不是告訴小孩知識,而是讓他們具備學習的能力」,阿茂說。
談到教育也是培瑜非常關心的部分,培瑜提到之前參加富邦文教基金會舉辦邀集澳洲、加拿大、挪威等國際兒童影視專家來台,國外專家好奇提問為何台灣人那麼關注在教育小孩?他們認為應該先讓小孩覺得好玩。培瑜認為台灣政策上一直關注如何將小孩教好,但其實應該先讓小孩覺得有趣、好玩,在玩中學習。她以NHK電視台製作教育節目為例,在節目前十分鐘是有趣輕鬆的引導內容,後面才是教案的部分,這就是理解小孩而製作適合他們學習模式的節目。
先有趣好玩,再理解;是回到兒童視角的教學路徑。 兒童未來館需思考提供學校所不能提供的機能,但又給予兒童有趣且能自主學習的機會。阿茂想像著,如果目前規劃的特展空間留設一座「兒童策展專題館」,讓兒童自己策展,或展覽內容是鼓勵兒童自己塗鴉隨想,是讓兒童可以探索、表達自己、自由發揮的場域,而這些也是可以與學校教育配合的部分。
建言4:
不只是一座館,更是兒童與陪伴者的城市支持系統
最後,培瑜提到許多第一線心理師與幼教老師反應當代兒童所面臨的困境是這幾個世代最嚴重的。面對當代兒童的處境,兒童未來館又如何給予支持與能量呢?
阿茂提到了幾個國外圖書館案例,都是公共設施開始更為積極地支持市民生活的需求。紐約圖書館增加許多市民生活的機能,如擅長創作詩的市民可以在大廳發表、為弱勢市民提供出借ipad與網際網路的服務、針對閱讀障礙的孩童進行課後閱讀的服務等等。另一個是芬蘭赫爾辛基圖書館將圖書館經營與市民日常生活一起納入思考,包括提供電腦繪圖軟體設備供市民進行設計製作、圖書館有隔音良好的練團室、有工藝 maker 工具室。阿茂說:「西方圖書館幫助市民如何在城市中生存下去,而台灣這座兒童未來館需思考如何陪伴兒童前往下個階段。」
兒童未來館如何可以開始成為台灣兒童一處支持的空間呢?不只是絢麗吸引目光的科技技術而已,兒童走向未來,需要大人們的支持與陪伴,而我們準備好了嗎?
從法學院轉為念設計,從大學時代的翹課王到開始念博士,從認真工作的上班族轉為自由自在的SOHO族。時間開始有彈性,想要敲敲鍵盤,敲敲腦袋,也敲敲不同扇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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