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zining
一、為什麼要討論遊戲空間、爭取一個「可遊戲的城市」?
寫在最前頭,為什麼要進行台北市的可遊戲空間分析呢?為什麼我們需要談論可遊戲的空間呢?不只是因為兒童需要遊戲而已,而是由城市發展與規劃的角度來思考這個問題。
過去的土地規劃邏輯,是以道路為界、分區分塊,依據城市的未來發展為分區填色,但這樣的規劃方法,並未考量到實際使用的市民、也離日常生活有段距離。觀察城市中的人們,總是快速地經過公共空間,而不佇足使用,有人稱這是一種台北人的「膠囊式」生活1。公共空間的樣貌千篇一律,既不有趣、也不甚舒適。因此改變傳統分區的思維、重新思考公共空間的內容,形塑讓人停留、互動、有趣的空間,可遊戲的城市是一種思考與活化的途徑。一如景觀設計師Samuel Williams所說「適合孩子成長的都市環境,必定也適合所有族群正向發展」,遊戲友善的城市,能讓不同年齡的人群在城市中找到自在舒適的空間。
可遊戲的鬆散素材、可停留休憩的空間,能引入更多人與人、人與空間的關係
圖片來源│zining
撐開遊戲(Play)空間的定義
「以長遠來看,玩(Play)是我們生存的基本要件」2-Dr. Stuart Brown
孩子為什麼需要遊戲?從身心的發展上來看(為了孩子好,就讓他們在戶外玩得遍體鱗傷吧!、如果孩子不能每天玩,對大腦會有什麼負面影響?),不論是肢體掌握、認知發展、風險評估、社交互動、探索觀察等面向上,「遊戲」是孩子成長過程不可缺乏的養分。
但除了兒童之外,本文更試圖撐開遊戲空間的定義,如同在倫敦計畫(London Plan)中其使用的是「playable space」一詞,對於不同年齡區段的孩子、給予其適合的可遊戲空間。所以不只是學齡前的兒童、中小學的孩子需要透過遊戲來形塑自我與世界,逐漸長大後的青少年、甚或是成人之後,遊戲轉變成為一種休閒娛樂的方式。
成人不再說我們去玩遊戲,但仍然透過像是球類運動、自行車、極限運動(攀岩、滑板、跑酷)等方式,在進行玩(play)的這個活動。除了身體活動帶來對健康的益處之外;在心理層面上也是有放鬆、舒緩壓力、且能與人互動社交的意義;另一種面向則是在冒險與挑戰中,強化自信與認識自我的一種方式。即使是到了老年,同樣也需要可遊戲的場所,才能保持活力。我們需要擴大遊戲年齡的想像,讓遊戲空間不再只限於遊戲場,而能植入城市的空間紋理。
倫敦Victory Park內的跑酷與攀岩空間,是當地青少年的活動場所
圖片來源│Christine Lee
討論「遊戲空間」的幾個取徑
討論「遊戲的空間」,可以從幾個面向切入來談:遊戲空間的品質、數量、可及性。
–質:這可以區分為設計時的階段,需要針對遊戲空間的使用年齡區間,擬定相對應適宜的遊戲地景內容,包括適合使用年齡的空間尺度、遊具特性、挑戰難度、互動性或地景安排等。以及施工後實際使用後,使用者的遊戲經驗回饋與田野觀察,從中再反饋至新的設計之中。
–量:量化的計算,可以算出人均的遊戲場面積,來進行比較與討論。以台北市來說,2015年的兒童人均遊樂場面積僅為0.2平方公尺,這樣的數量足夠嗎?顯然並不足夠,但台北市適宜的兒童人均遊戲面積應該要制定多少為目標?這需要都市計畫盤點分析全市的空間、及預估人口數等面向,才能喊出量化的目標,及制訂相關達成的策略。
–可及性:透過定義遊戲空間的服務半徑,以及路徑的友善程度(是否有無障礙設施、人行道、或大眾運輸),透過疊圖的方式能了解遊戲空間的普及程度、以及是否有區域失衡的問題,並且也應區分不同年齡層的可及程度來分析現況。後續能依此來擬定策略,補上匱乏遊戲空間的區域。
本文的角度即是由可及性的檢討出發,確立遊戲空間的層級與其服務半徑,透過疊圖的方式指認課題,擬定遊戲空間的推進策略。質與量的部分,因為既有的資料不足,尚未納入討論,但建議在未來的城市遊戲策略上,應一併檢視與討論,才能在「質、量、可及性」這三個面向上,實踐遊戲友善的城市。
從“Playable space map”出發-讀出問題、擬定策略、強化遊戲空間的可及性
因此本文將透過疊圖(mapping),從Playable space map出發,指認可遊戲空間的缺口,透過遊戲策略(play strategy)尋找策略點(如綠色基礎設施、公共建設開發、公有閒置空間)、並導入可遊戲的元素,填補可遊戲空間的缺口,普及可遊戲空間。最終規劃上也應根據不同遊戲空間所在的社區、環境、使用者的需求,形塑多元的遊戲場所。
二、「可遊戲空間」的疊圖分析
可遊戲空間的疊圖方法,本文主要參考倫敦計畫的做法,其針對兒童與青少年的遊戲空間擬定策略,明確主張:所有兒童與青少年都應獲得優質、設計良好、安全和刺激的遊戲設施,鼓勵將自然環境納入遊戲空間,形成支撐城市綠色基礎設施網絡的一環,並擬定每個兒童應有10平方米的遊戲空間。
延伸閱讀:不只是遊戲場,孩子需要的是可遊戲的城市
但以目前台北市的兒童人均只有0.2平方米的遊戲空間來看,未來的政策想像上,遊戲空間應該要多少才足夠?這並沒有一個標準答案,參與倫敦計畫推手的TimGill曾分享,這項政策是在「倡議人士多年努力之下,在一個恰當的政治時機,民間運動、學研討論和涉入政治人物共同促成。」
所以這是一個嘗試開始的討論,我們先從台北市目前的遊戲場盤點開始,先理解現況、定義空間類型、進行分析、再到後續的擬定策略。
以台北市目前遊戲場的內容來看,有將近一半的遊戲場面積落在100平方米內,並且有超過80%的遊戲場面積僅在200平方米內,而這些規模落在200平方米內的遊戲空間,絕大多數是我們認知的罐頭遊具,適合的年齡層也多落在2-5歲。
遊戲場面積(m2) | 1-100 | 101-200 | 201-300 | 301-500 | 500以上 | 總計 |
數量 | 216 | 139 | 29 | 19 | 15 | 418 |
定義「可遊戲空間」的類型(playable space type)
倫敦在其遊戲策略(play strategy)中,定義了四種可遊戲空間的類型,依據不同使用者的年齡、空間規模、可及距離,作為空間評估的因子。在其遊戲策略的操作上,依據人口分析、盤點基地與週邊的可遊戲空間、將可遊戲空間分類,進行適合的內容設計。
可遊戲空間的類型 | 最小規模(m2) | 使用年齡 | 服務半徑 |
Doorstep playable space | 100 | 0-5 | 100m |
Local playable space | 300 | 0-11 | 400m |
Neighborhood playable space | 500 | 全齡 | 800m |
Youth space | 200 | 12+ | 800m |
而台灣目前討論的可遊戲空間,大多為都市計畫裡的兒童遊戲場,而「兒童遊戲場」並沒有分層級或分類討論,不過兒童遊戲場在都市計畫中是被歸類為公園綠地的一部分,所以先從與之鑲嵌的公園類型來爬梳。在內政部營建署1999年的「公園綠地管理及設施維護手冊」中將公園綠地分為四類、並界定其規模為:3
- 鄰里性小型公園:2公頃以下
- 地區性小型公園:2-20公頃之間
- 都會性大型公園:20-100公頃之間
- 河濱帶狀型公園:5-30公頃之間
而各個縣市對於公園分類也不盡相同,以台北市來說,大致分為五類:自然公園、綜合公園、鄰里公園、河濱公園、主題公園。4因此在中央與地方政府的政策架構下,並未有明確的公園綠地的內容定義、服務半徑,同樣地兒童遊戲場也缺乏分類與定義。
目前兒童遊戲場相關的研究大多為延續前人的報告、自行定義,賴哲三在其「都市公園綠地計劃」一書中針對公園的使用族群、服務半徑的定義最為明確、也多作為後續研究採用。5
類型 | 使用族群 | 服務半徑 |
幼兒遊戲場 | 學齡前幼兒 | 200m(幼兒步行5分鐘可達之距離) |
兒童遊戲場 | 國小及國中低年級兒童遊戲之用 | 400m |
鄰里公園 | 提供鄰里居民作為平日遊憩及集合之場所 | 800m(以利用者能徒步到達為原則) |
社區運動公園 | 提供15歲以上青少年及成人運動為主 | 1600m(徒步30分鐘或自行車10分鐘可達之距離) |
市鎮綜合公園 | 提供附近居民及全體市民平日休閒生活之用 | 3000m |
因此在本文中,針對台北市目前所知的兒童遊戲場資訊,結合台灣的過往分類與參考倫敦的可遊戲空間類型,我們定義可遊戲空間的四種類型如下表:
可遊戲空間的類型 | 規模(m2) | 使用年齡 | 服務半徑 |
Doorstep playable space 鄰里遊戲空間 | 0-200 | 0-5 | 200m |
Local playable space 地區遊戲空間 | 200-500 | 0-11 | 400m |
Neighborhood playable space 全齡遊戲空間 | 500< | 全齡 | 800m |
Youth space 青少遊戲空間 | — | 12+ | 800m |
台北市的可遊戲空間地圖(Playable space map)
在初步定義的類型規模基礎上,我們將目前能取得的台北市兒童遊戲場資料,分別歸類至Doorstep、Local、Neighborhood playable space。Youth space則參考倫敦的建議內容與目前台北市的設施,搜尋如:球場(棒球場、足球場、籃球場、網球場、羽球場等)、攀岩牆、滑板場等場地作為Youth space的點位,疊圖出台北的可遊戲空間如下圖(線上版)。底圖則為兒童人口的密度。
不同年齡區間的可及空間分析
0-5 6-11 12+
0-5歲的可遊戲空間:圖面上看起來覆蓋率佳、也較均勻分布,全市的覆蓋率678為32.22%。不過在舊市區(萬華區、中正區)的可遊戲空間明顯低於全市平均,僅有25.15%。
圖片繪製│城市說話數位工作室
6-11歲的可遊戲空間:以圖面上看來最為匱乏,覆蓋率僅13.27%。市中心的覆蓋區域甚少、往市郊區域的覆蓋率才有提高一些。
圖片繪製│城市說話數位工作室
12+的可遊戲空間:從圖面上可以觀察到青少年與成人的可遊戲空間,大多沿著河岸、山腳分佈,市區內則僅仰賴幾個大型都會公園支援這類型的空間。儘管覆蓋率較高70.50%,但區位分佈相當不均。(且因眾多可遊戲空間覆蓋到河岸或山腳,覆蓋率有高估的問題)
圖片繪製│城市說話數位工作室
由可及性的分佈與覆蓋率看來,台北市的可遊戲空間均不甚理想,市中心與舊城區尤其不友善。世界衛生組織在〈關於身體活動有益健康的全球建議〉報告中,針對5-17歲的兒童是這麼建議的:每天應累計至少60分鐘中等到高強度的身體活動。而身體活動包括了「在家庭、學校和社區中的玩耍、遊戲、體育運動、交通往來、家務勞動、娛樂、體育課或有計劃的鍛煉等」。在城市中如此缺乏可遊戲空間的狀態下,我們的孩子究竟要去哪裡玩、去哪裡活動呢?
另一方面,本文前述提到想要撐開遊戲空間的討論,但受限於掌握的資料,仍多為兒童遊戲場與球場等資訊,關於青少年、成人、或是銀髮族群的可遊戲空間尚未完整觸及,建議未來政府在進行空間盤點時,應確實做到「全齡」的可遊戲空間盤點與分析。「PLAY FOR ALL」的概念不應只是在同一個空間中,放入所有的使用者,而是在台北市所有的公共空間中,盤點彼此適合的位置,這可以是交集、但不能是聯集。
透過本次疊圖的操作,讓我們初步看見台北市可遊戲空間的大致樣貌,而若是縮放在各個行政區,其實可以讀出不一樣的課題。因此在下一篇,我們將進入到行政區中,指認該區的課題,並試圖在不同的尺度上試圖開啟一些操作的空間,期望最終能擬定台北的遊戲策略,以縫補這層層缺漏的可遊戲地圖。
—
資料說明:
我們使用的原始資料分為兩部分,一是Doorstep、Local、Neighborhood playable space,這些點位的資訊來自於台北市內兒童遊戲場的資料,但因為資料為2018年1月的資訊,有些更新後的遊戲場面積有調整的尚未更新(尤其是缺少新的共融式遊戲場資訊)。二是youth space,我們採用的是台北市政府開放資料中,公園內的球場、河濱公園的資料,清查盤點適合青少年活動的空間。
這是一份仍在編輯中的地圖,我們希望之後將這份地圖開放出來,讓了解在地社區與遊戲空間的居民、兒童們能參與協作,補足遊戲空間「質」的內容,以及同時能夠指認出社區適合作為可遊戲空間的場所,可能是遊戲巷、閒置的空地、或某個公共建築前的廣場,再與上位政策銜接,由上位規劃、地方指認、共同推動的方式,才能真正的織出台北市的遊戲網絡、填補匱乏遊戲空間的區域。
註1:https://opinion.cw.com.tw/blog/profile/445/article/6130
註2:https://reurl.cc/5L8Nv
註3:不同類型公園可及性需求之探討-以台南市為例,p.19。
註4:105年度公園綠地系統策略規劃委託技術服務期末報告書,p.5-7。且不同類型的公園在市府內分屬不同的管理機關,也未能有整體的規劃與管理策略。
註5:都市公園系統規劃準則研究,p.8。
註6:覆蓋率計算方式為,依不同遊戲場類型取其服務半徑圓圈面積,除以各行政區都市計畫書中所載都市發展用地面積(不含國家公園範圍)。
註7:因為都市計畫圖數值檔案不是開放資料,所以無法估計遊戲場服務範圍圓圈在非都市發展區(包含保護區、農業區、河川區、行水區)和國家公園之範圍並予以扣除,所以本文所計算覆蓋率會有高估情形。
註8:都市計畫書部分,除了士林區、松山區、南港區參考已公告實施的都市計畫書以外,其他行政區皆參考現正公展中的計畫書資料。
讀人文社會學,喜愛城市空間與建築而投入了這個行業。工作了一陣子,最近想起了方法論,想建立一套自己觀看城市的方式與分析方法。